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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吹号手的诺言


作者:埃里克·凯利  日期:2015-05-06 21:53:07



小男孩约瑟一家在逃难途中遇到一伙强盗,但强盗索要的不过是一个南瓜。约瑟后来才得知,南瓜里竟藏着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塔尔努夫水晶球。这个具有神秘力量的水晶球一旦落入敌人手里,就会给国家带来灾难。为了保护水晶球,约瑟一家与鞑靼强盗、炼金术士、催眠术士等各方势力苦苦周旋。危机来临之际,约瑟发誓要好好守护那件宝贝。水晶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约瑟一家能否成功守护水晶球?
  作者简介:
  埃里克·凯利于1884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长大,在新英格兰的达特茅斯学院上大学。1906年大学毕业后,他为许多报社写过新闻。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时,他到法国参与救济波兰难民,第一次接触到波兰人,这次际遇同时影响了他的一生。
  1926年,埃里克回到美国读硕士,期间创作儿童小说《吹号手的诺言》。这部作品于1929年获得纽伯瑞儿童文学金奖,同年他拿到硕士学位,并留在母校教授“新闻学”。此后,他大约写了10本书,其中关于波兰的占了四分之三。埃里克的儿童文学作品在美国小学造成一股波兰热,世上将不知有多少人会由此认识波兰、了解波兰。
  目录:
  引子休止符/002
  第一章不肯卖南瓜的人/008
  第二章克拉科夫城/017
  第三章炼金术士/030
  第四章大好人杨?甘地/044
  第五章鸽街/055
  第六章吹号手的塔楼/067
  第七章炼金术士的阁楼/074
  第八章纽扣脸彼得/084
  第九章纽扣脸彼得来袭/097
  第十章独战“魔鬼”/107
  第十一章偷袭教堂/117
  第十二章机警的爱尔兹碧嘉/127
  第十三章神奇的塔尔努夫水晶球/139
  第十四章火烧克拉科夫/155引 子 休止符/002
  第一章 不肯卖南瓜的人/008
  第二章 克拉科夫城/017
  第三章 炼金术士/030
  第四章 大好人杨?甘地/044
  第五章 鸽街/055
  第六章 吹号手的塔楼/067
  第七章 炼金术士的阁楼/074
  第八章 纽扣脸彼得/084
  第九章 纽扣脸彼得来袭/097
  第十章 独战“魔鬼”/107
  第十一章 偷袭教堂/117
  第十二章 机警的爱尔兹碧嘉/127
  第十三章 神奇的塔尔努夫水晶球/139
  第十四章 火烧克拉科夫/155
  第十五章 国王的接见/165
  第十六章 水晶球的结局/178
  后   记 /183
  第一章  不肯卖南瓜的人
  1461年7月下旬,初升的太阳散发出火红炽热的光芒,这预示着夏日里最为酷热的天气已经到来。阳光照耀在古老的克拉科夫城及进城的道路上。此刻,一辆辆由农民驾驶的运货马车正在道路上颠簸前行。这些马车大多靠一匹马拉动,车厢十分简陋,由柳条或芦苇编织而成。马车看来就像个带车轮的大篮子。由于路况复杂,马车经常要从石头和土坑上颠簸而过,有时还要穿过田地,甚至蹚过溪流,因此行驶时不免摇摇晃晃,就好像在狂风大作的海面上飘摇的小船一样。大多数车夫都跟在马车一侧,时不时用长鞭抽打马背,好让马儿打起精神来,马车上坐着的都是病恹恹的妇女儿童。
  马车上运载的货品包罗万象,有蔬菜、鲜花、家禽、黄油和牛奶。有辆车载了一车兽皮;另一辆载着全城花园所需的泥土;还有一辆车载了一车家禽,车夫脖子上挂着一串串干蘑菇,就像项链一样。车夫身后,笼罩在晨曦之中的喀尔巴阡山脉高低错落,看上去云雾缭绕、金光闪闪,远方的维斯图拉河仿佛一只银手镯环绕着瓦韦尔山。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地、新鲜的泥土以及农作物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香味。
  集市已经开始了。这些马车从四面八方连夜赶来。有些从边境来的马车已经行驶了两天两夜。马车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从大城市赶来的时髦男女,有穿着长外套、戴着圆帽子的光脚农民,有穿粗布衣、戴鲜艳头巾的农妇,有穿黑袍、戴黑帽、耳边蓄着传统鬈发的犹太人。乡绅们纷纷派侍从来赶集,与衣衫褴褛的农民相比,身着皮衣的侍从显得格外神气。到处都是抱着婴孩的妇女及跟着马车来集市的老人。他们从三四十年前起就来这儿赶集了。
  队伍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带着一件防身利器,要么是一把藏在皮带里的短刀,要么是拿在手上的木棍,再就是藏在马车底座的大型斧头。因为在市集开放期间,小偷多如牛毛,据说有许多乡绅在集市上被偷了个精光,还因此破了产。回城的路上,小偷更为猖獗——因为经过一天的交易,几乎每个人荷包都装得满满的。
  在这些满载货物的马车里,有一辆空荡荡的马车显得特别奇怪。它用两匹马拉着,车辕也比别的马车粗,坐在马车上的人穿得特别讲究,压根儿就不像是种田的。驾车的男人年约四十五岁,坐在他身边的妻子看上去比他年轻十来岁,他俩的儿子坐在马车尾部,晃荡着双腿,脚下尘土飞扬。
  “到了,老婆。”男人一边说,一边用长鞭抽打着不肯前进的马匹,“那座高塔就是克拉科夫瓦韦尔山的瞭望台了!如果我们再走快些,大概八点就能到那儿。看见了吗,远处那两座尖塔就是圣母玛利亚教堂。劳累奔波了两周,看到这里的景色,我感觉好极了!”
  车夫的妻子将灰色头巾扯下,激动地朝远处张望。“终于到克拉科夫了,”她说道,“这是我母亲的故乡,她常常向我提起克拉科夫的光荣历史,我从来没有想过能亲眼见到它。上帝保佑,我们终于来了。”
  “是啊。”车夫应道。
  接着,这一家人各自陷入沉思。男人回忆起他早年在克拉科夫时的情形,他的妻子则想着他们在乌克兰化为灰烬的家,他们的儿子则在脑海中尽情描绘这座他即将看到的伟大城市的模样。
  突然,他们的思绪被马车后方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了。道路上的车夫们纷纷勒紧缰绳,让马退到路边,为来人让出一条窄路。回过神来的男人转过头来,想看看究竟是谁要从这条窄道上硬挤过来。很快,他看到一个骑着矮种马的骑兵。
  “快让开!快让开!”骑兵大叫,“你们这群种田的以为这路是你们的吗?快滚回田里去,这里不欢迎你们!”他愤怒地嚷嚷着,因为一位农夫的马儿突然冲到马路中央扬起前蹄立了起来。“快闪开,让我过去,谁要是再让自己的马这样乱跳,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都快退到沟里了。”一位农夫小声嘀咕道。
  骑兵用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这个农夫车中的货物,当确定车里只是些卖给砖厂的新鲜稻草后,他又横冲直撞起来。经过那辆载着一家三口的马车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那个男孩子正好奇地盯着他。
  这个名叫约瑟?察奈特斯基的男孩今年十五岁,样貌算不上帅气,当然也不丑。他的头发和眼珠都是深色的,圆圆的脸蛋十分可爱。他身上的衣服虽然蒙着一层灰,但可以看出做工讲究。衣服的材质既非仆人身上的皮革,也不是农夫身上的粗麻布,而是一种做工精细的手织棉布。他头戴一顶圆形的无边小帽,穿着一件长及膝盖、钉着扣子的厚外套,膝盖以下是一双柔软舒适的棕皮靴。
  骑兵迎着男孩的目光望去。“小鬼!小鬼!”他用嘶哑的声音嚷道,“叫你老爹把马牵好,你过来给我牵马。”听到命令,男孩不得不跳下马车来。然而当他一抓住缰绳,就感觉到这位陌生人并不友善。
  那时人们才从黑暗残暴的混战时期走出来没多久,人与人交往时必须小心谨慎,最信任的朋友可能会突然变成强盗,对你使些卑鄙的伎俩。在某些社会地位较高的人看来,欺压贫困农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这些农民也不一定淳朴,有人为了金子,不惜铤而走险。
  约瑟一抓住缰绳,几乎就能从陌生人的神情和言行举止断定,这是个惹不起的角色。骑兵一副侍从打扮,身穿厚厚的短外套,外罩一件铁环串成的轻薄盔甲,下着皮质马裤。圆帽上装饰着一串珠宝,落到脖子上晃来晃去,八成是玻璃材质的赝品。
  从面相看,此人绝非善类。这是一张黝黑邪恶的椭圆形面庞,长着一双泛绿的细眼,两道直直的眉毛,乍看之下像个猴子。他的脸颊一侧有一个纽扣状的疤痕,这种伤疤在乔瓦河东部和第聂伯河附近相当常见。耳朵生得既低又丑,嘴巴就像男孩们在万圣节提着的南瓜灯上的裂缝,唇上蓄着乱糟糟的小胡子。他的腰间挎着一把弯弯的短剑,外套内侧露出一把匕首的刀柄,上面镶着宝石。
  男孩刚一抓住缰绳,骑兵就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马车前。约瑟的父亲飞快地将手伸入座位底下,拿出一支十字柄短剑。
  “别靠过来!”他对着伸长手臂、似乎要一把抓住自己的骑兵大吼一声,“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不查出你的底细我誓不为天主教徒。”
  陌生人不再前进,看了一眼尚未出鞘的剑,突然对约瑟的父亲谄媚地一笑,然后摘下帽子鞠了一躬。“我猜你就是安德鲁?察奈特斯基。”他说。
  “是的,”车夫回应道,“不过我更乐意陌生人叫我安德鲁?察奈特斯基先生。”
  骑兵又鞠了一躬:“我在用平等的口气同你说话。我叫斯特芬?奥斯特夫斯基,出生在海乌姆,现在基辅替政府办事。据说有一名莫斯科人同我们立陶宛省关系匪浅,我不方便向你透露这个人是谁……”他突然打住,仿佛想让人知道他的工作事关机密,不能在公众场所轻易泄露。“在我回乡的途中,有人告诉我一伙鞑靼人从克里米亚出发,一路向北烧杀抢掠。在他们烧毁的房屋和田地中,安德鲁?察奈特斯基——不,请原谅我的口误——安德鲁?察奈特斯基先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他带着妻儿逃亡到克拉科夫,准备投靠亲友。我探听到这一家人的样貌,按他们的逃亡路线一路追踪到这里。今天早上,当我看到一辆自乌克兰而来的双马马车载着一家人出现时,猜测你就是我在找的人,于是我斗胆过来,向你致以我真挚的问候。”
  察先生仔细地将陌生人的长相、衣着及举止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你想说的恐怕不止这些吧?”
  “是的,”陌生人回答道,“不过最好还是等我们到达前方的克拉科夫城,再关起门来详谈……”他意味深长地说。
  察先生眯着眼,想从这个陌生人身上查出他的底细,可一无所获。他心里并非表面上这么沉着镇静,事实上,一看到这个陌生人,他的心就紧张得怦怦直跳。他知道这个男人刚才说的几乎都是假话,首先他的姓就是假的,虽然在海乌姆有不少姓奥斯托夫斯基的,但这人长得一点也不像波兰人。而且他最后说的那些话还带有威胁的意味。察先生明白,这次相遇绝非偶然。从他们离开乌克兰边境至今,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这个男人也许从那时就开始尾随他们,奉命阻止他们进城。
  “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与我无关。”察先生斩钉截铁地回答,“前面的马车已经越来越远了,劳烦你回到自己的马背上,好吗?我真的无法提供对你有价值的任何信息,你也不会对我有太大兴趣。”
  此时的察先生已被前面的马车甩得老远,身后的车夫们不耐烦地叫骂着,让他别挡道。
  “正好相反,”陌生人回答,“我对你的兴趣大着呢!除非我们能一起安全地抵达城里密谈,否则我跟定你了。过来,小鬼!”他冲约瑟命令道,“把我的马拉到马车后头来,我要跟你们一起上路。”
  察先生的脸气得通红。“你太嚣张了,”他怒斥道,“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
  陌生人听到他的斥责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想离开的意思,又不识趣地将马车里里外外细细打量了一番,突然瞧见驾驶座前的木板上放着一个黄色的大南瓜。
  “哈,”他故意问道,“这个季节还有南瓜。我猜这可能是冬天的大草原上的稀罕货!这南瓜怎么卖?”
  “不卖!”察先生回答得很干脆。
  “不卖?”
  “我说不卖就不卖。”
  “如果我拿和这个南瓜一般重的金子来买呢?”
  “我说一不二。”
  “你真的不卖?”
  “我说过了,不卖。”
  “那么……”陌生人猛地抽出剑来向车夫劈去,“看招,竟然为了一个南瓜自讨苦吃!”
  说时迟那时快,察先生眨眼间跳离座位,闪开陌生人劈来的剑,顺势钳住对方的右手腕。剑“哐当”一声落了下来。他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伸出左手,抓住对方的小腿,将他四脚朝天地高高举起,扔到了马车外面。
  陌生人一头栽进泥里,气急败坏地大声咒骂。约瑟灵机一动,先是将陌生人的马掉转头来,然后往马的右腹上猛抽一鞭。受惊的马扬起前蹄,朝着马车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与此同时,约瑟跳上马车,叫父亲赶紧上来。察先生在儿子的帮助下回到了驾驶座上,只听几声鞭响,马车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陌生人站在路中央,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不知是该去追他的马,还是去追察先生一家人才好。坐在马车上的察先生长舒一口气,他拾起方才打斗时陌生人掉在车上的剑,一把将它扔到路边。
  不久,他们抵达了克兹米尔,这是一座由克兹米尔王建立的犹太城,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穿过犹太城,他们本打算经由横跨维斯图拉河的大桥直接进入克拉科夫,到达时才发现这座桥正在维修,所以不得不选择另一座北边的桥。顺利过桥后,他们来到守卫森严的城门前,接受守门人的盘问。
  第二章 克拉科夫城
  “察奈特斯基,天主教徒,车里是我的老婆和儿子。”察先生对一位身穿盔甲、手持战戟的守门人说。
  守门人快速地打量了他们一番,示意他们通过。另一位穿黑衣的守门人朝马车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没有装东西,便以为他们是来城里买东西的乡下人,于是抽了几块铜板的税。交完税后,察奈斯特基一家人继续赶路,朝着布匹交易中心前进,那里自古以来都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方。
  克拉科夫城内阳光明媚。约瑟第一次到大城市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惊讶得合不拢嘴。
  来城里做买卖的马车组成了一条长长的车队,车里装满了各种农副产品。不时有穿着闪亮护甲、马鞍上悬挂着长剑的骑士穿梭其中来回巡视。领头的骑士器宇轩昂,约瑟误将他认作克兹米尔王朝第四代继承人——爱好和平的克兹米尔?雅盖沃国王。他忍不住惊呼:“那一定是尊贵的国王陛下吧,父亲!快看他那闪亮的盔甲,还有马鞍上的珠宝。那把剑一定是用金子做的,它就像火一样耀眼。你瞧——”他热切地指着,“鞍垫上还绣着银色的波兰老鹰呢!老鹰上头是立陶宛的白色骑士。他一定就是国王陛下,对吗?”
  “不是的,儿子呀,他不过是个守卫皇家城堡的卫兵而已。”约瑟的父亲连忙解释。
  他们四周全是沐浴在阳光里的宫殿、教堂、塔楼、城墙以及各种哥特式建筑,那些朴实的雕刻则是近年来受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的影响而添加的。在青绿色的天幕下,一座教堂耸立在远处的瓦韦尔山上,它那罗马式的塔楼远高于城中的其他建筑。近处的两座塔楼属于圣母玛利亚教堂。教堂下方是一片满是白色墓碑的墓园。
  布匹交易中心位于贸易市场中央,四周被低矮的木头建筑所环绕,这里是贩卖和交换布匹的地方,里面早已挤满了各路布商。有些人为了参加交易赶了一夜的路,还有些甚至赶了好几夜的路,就为了能在顾客腰包里的钱花光前尽早赶到市场。
  布匹交易中心外的广场上聚集着不少鞑靼人,他们来自遥远的东方,专门贩卖上好的刀剑、布匹和珠宝。这些不义之财大多是从莫斯科人、保加利亚人、希腊人或大草原上的其他民族那里掠夺来的。当东升的太阳慢慢爬上瓦韦尔山时,他们就会开始晨祷。吟唱中夹杂着自圣母玛利亚教堂传来的洪亮钟声,以及亚美尼亚人的叫卖声。这些人自黑河北面而来,靠贩卖地毯、香料及上等皮毛为生。
  这座东西方文化交汇的国际化大都市汇集了贩卖陶器的土耳其人、哥萨克人、格鲁吉亚人、日耳曼人、弗莱芒人、捷克人和斯拉夫人,还有贩卖美酒的匈牙利人。市场上流通的货币包括斯洛第、盾、青铜币、银条、宝石和各种有交换价值的实物,如琥珀、成包的椰枣,以及装在容器里的各种蔬菜。
  正当约瑟环顾四周,沉浸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中时,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号声。他仰起头来,看到一支金色的喇叭从圣母玛利亚教堂的窗子里探出来。面对庄严肃穆的大教堂,听着悠扬的号声,他心中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崇敬之情。约瑟这才注意到路边的两座塔高度并不一样,较近的那座塔似乎比较矮。吹号手就站在较远的那座塔上。
  那是一首在早晨吹奏的简短颂歌,名为《海那圣歌》,据传是在天主教刚兴起时,由来自南方的传教士带入波兰的。这首简单的曲调动听极了,却有一个生硬的结尾,未完的音符在空中回荡着,仿佛有人突然从吹号手唇边抢走了他的号。
  约瑟回过头来,望着父亲惊讶地问:“为什么他不继续吹了?”
  父亲微微一笑,回答道:“说来话长,我的孩子,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号声突然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从另一个窗口传来的。接着,从较远的一侧以及北侧靠近弗洛瑞安门的地方,接连传出号声。吹号手总共吹了四遍《海那圣歌》,却都以休止符结束。
  “他吹得真不怎么样。”察先生说道。
  他虽然只是个乡绅,可是在许多方面都很在行。从克拉科夫大学毕业之后,他既没有选择当律师,也没有加入教师的行列,而是按照家族传统继承田产。他一直非常热爱音乐,在大学里也学过铜管乐器,对直管、弯管、按键式小号都很在行。因此,当他评价塔楼里的吹号手时,可不是信口胡诌的。
  马车渐渐驶近布匹交易中心,约瑟再未向父亲提出任何有关圣歌以及休止符的问题,因为他被眼前让人目不暇接的新奇景象吸引住了。道路上站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商人。他们一定腰缠万贯,从质地考究的长外套就能看出来,长外套下搭配的是紧身内衫。一个男人穿着左右腿颜色不同的裤子,这在约瑟看来实在是滑稽极了。可是当他注意到其他人也是这副打扮时,就收住脸上的笑意,转而思考着装背后的含义。很快,他又被其他奇装异服吸引住了。头巾的扎法花样繁多,有扎成尖角状的,有用五颜六色的布堆成高塔的。有人还在帽子上装饰着千奇百怪的饰物,一个男人居然在自己的高帽顶端插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假公鸡。而商人们脚上的软皮靴都奇长无比,而且十分扭曲。
  布匹交易中心周边有许多贩卖器皿的摊位。此刻,摊贩们正卖力地向赶集的人兜售自己的商品。这边有一个粮食贩子,他面前敞开的袋子里装着各种颜色的谷粮。那边有一个挑着扁担、穿蓝色长袍、扎同色头巾的妇女,她正忙着将玉米卖给一位流浪艺人。艺人的黄色及膝连帽长袍由一整块布料制成,腰间束着一条亮黄色腰带。他一只手夹着一支有三根管子的苏格兰风笛,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皮囊,小贩正往里倒玉米。
  察先生一家的马车经过手套作坊,许多穿着鲜亮长袍的妇女在其间忙碌。接着,他们又经过服装作坊,穿皮围裙的裁缝正坐在长椅上劳作。接下来是铸剑作坊,那儿有整洁的锻炉,刀刃闪闪发亮。再往下走是造桶作坊,工匠们正忙着将一块块板子组装成桶身。再过来是马蹄铁作坊,穿黑色皮围裙的铁匠忙着将马匹牵引到钉马掌的地方。
  到处都可以看到理发店和放血诊所的红色标记,以及标志着药店的蓝绿布条。几乎每一个商贩都会在自家店铺前摆出一些别出心裁的标志来和别家商铺区分开来。比如说,有个帽商放置的是“白象之下”的招牌,上面画着一头白象;有个鞋贩则摆出克兹米尔王的石像,既表达了自己的景仰之情,也能招徕顾客。在那个没有门牌号码的年代,顾客全凭门口的标志来记住店铺。
  卖花女、磨刀匠、卖面包的男孩、屠夫以自己的方式或唱或喊,声音此起彼伏。“快来买呀!快来买呀!”他们一齐叫道,“大家快来买呀!”
  偶尔会有一只猴子出现在约瑟的视线中,这让他兴奋不已。这些猴子大都是贩子从东部或南部带来的,这会儿不是在摊子前自顾自地玩耍,就是由丝带系着、被商人或贵妇抱在怀里。
  在这嘈杂的集市叫卖声中,夹杂着枷锁撞击的声音,这些可怜的犯人戴着沉重的枷锁,正被带往教堂做审判前的最后一次祷告,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加严苛的惩罚。在那个时代,普通人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轻贱,即便犯了很小的过错,也有可能被砍头、判刑或监禁起来。
  约瑟一家人和一支去圣坛朝圣的队伍擦身而过,来自各处村庄的男男女女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在教区修士的带领下,边唱圣歌边朝圣坛前行。背负十字架的是一个肩膀厚实、眼睛明亮的年轻人。他需要遵守自己立下的誓约,即便是精疲力竭,也要将天主圣像从他的家乡背到琴斯托霍瓦圣地去,那儿距这里还有好几英里呢。这一行人从家乡出发已有十多天了。队伍中也有小孩,有些孩子正像大人一样沉思,另一些则专注地打量着中世纪古城克拉科夫的宏伟景观,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这样的大城市。与此同时,他们内心也在不断祷告,祈求上帝原谅他们对俗世产生了这么大的兴趣。
  离开市场,马车拐进格罗兹卡,径直向瓦韦尔前进。在距瓦韦尔不远时,察先生调转马头朝右前行,通过一道城门,来到一片草坪,在一幢大宅前停下。不远处的两扇铁门是大宅的入口。一位全副武装的卫兵见有人来,立刻用长矛挡住入口,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
  “有事吗?”卫兵厉声问。
  “我是来找安德鲁?提辛斯基先生的。”
  卫兵突然高声叫喊了一句,五个穿着盔甲的卫兵立马从门旁的小屋里冲了出来。
  “围住他!”领头的卫兵一声令下,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察先生一大跳。“你们谁去房子里通知队长一声,”领队的卫兵又吩咐道,“就说有个乡下人要见安德鲁?提辛斯基先生。”
  察先生一看情况不妙,想强行突破包围,却被这群全副武装的卫兵们推到了中央。他愤怒地大吼:“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家伙,竟敢浪费我的时间!我是安德鲁?察奈特斯基,是提辛斯基的表亲,在乌克兰也是有身份的人。我要求你们赶紧把长官叫来见我,最好对我客气点!”
  卫兵们惊讶得面面相觑。安德鲁?提辛斯基的那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来人怎么还这样嚣张?队长很快就随通报的卫兵赶来,他拨开人墙,径直走到察先生跟前。
  “请问您来此地有何贵干?”队长和颜悦色地问,这暂时平息了察先生的怒火。
  “你说话还算客气,年轻人,”他回答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这里的长官吧?”
  “正是。”
  “那好,我刚才已经跟你的属下说过了,我叫安德鲁?察奈特斯基。我大老远从乌克兰赶来是为了见我的表亲安德鲁?提辛斯基,我有要紧事要跟他商量。”
  “您来迟了一步!”队长回答说,“他的事已经传得街知巷闻,您竟然一点也没听说过,真奇怪!安德鲁?提辛斯基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的家人也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们是奉命前来保护这里的财产不受仇敌破坏的。”
  察先生大吃一惊:“我表弟去世了,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说来话长。长久以来,贵族和手艺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太融洽,他们之间的矛盾因为提辛斯基这件事而更加尖锐。事情是这样的,提辛斯基因为不满工匠替他打造的武器,不但痛斥了那个工匠一顿,还拒绝支付工钱,这激起了所有工匠的愤怒,他们便联合起来对付他,后来竟当街追杀他。提辛斯基虽然躲到圣弗朗西斯科教堂里避难,却仍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他死后,他的家人因为害怕暴民继续报复,连夜逃离了这里。我们仁慈的皇后伊丽莎白——愿上帝赐福于她!——痛恨一切可能造成流血的纷争,力劝国王让敌对双方讲和。国王于是派我们来这里保护提辛斯基的房产,并阻止流血事件再度发生,因为仍然有许多人觊觎这座房子里的财物,想杀害留守在里面的仆人。我们只不过是奉命守门,不许任何人进去,还望您原谅我们刚才的所作所为。”
  听完队长的这番话,察先生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容我给您一个小小的忠告。”队长继续说。
  “我洗耳恭听。”察先生慎重地答道。
  “如果您真的和提辛斯基有亲属关系的话,我建议您尽快离开这里,如果您执意留下,那就隐姓埋名,顺便把您说话的口音改改,否则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我愿用与提辛斯基先生相当的待遇款待您,不过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是请您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必须留下。有一帮劫匪烧毁了我在乌克兰的房子,毁掉了我的田地,虽然我没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但我敢肯定他们是有权有势的人花重金雇来的,迫不得已,我才带着家人来这里避难。而且我有一件事关重大的机密,必须马上向国王陛下禀报。”
  “唉,”队长回答,“我的能力实在有限。国王陛下现在在托伦,此行是为了调解北部的争端。至于陛下多久才能回来,这我实在不清楚,少则一个月,多则一年。如果您执意要在这儿等他,请务必先安顿下来,如果我是您的话,一定会隐姓埋名的!过不了多久,那些残害提辛斯基家族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到那时,绞刑架上空将布满嗜血的乌鸦。”说完,他转身叫卫兵回到值班的岗位上。
  察先生怔怔地在原地呆立了好几分钟,百感交集。能够为他提供庇护的亲人死了!国王离开了!现在他的处境和在乌克兰时别无二致,仍旧只是一个逃亡者,仇敌伺机而动,他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他不禁思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接受命运如此残酷的惩罚。即便没有刚才这场小纠纷,他也早已身陷困境,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他连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也没有。身上的钱已经快要花光了,这些钱是投资乌克兰房地产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他现在急需一个可以安顿下来的庇护所,可即便是这样的心愿也无法达成。在他身后的城门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张鬼鬼祟祟的脸,这儿显然危机四伏。到底该怎么办?
  他垂头丧气地走回马车,掉转方向,再度朝市场驶去。在白天,那里对他们来说至少是安全的,还可以给马饮水,顺便买点吃的东西填饱肚子。他在一处靠近泉水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儿子的帮助下松开马的缰绳,任由它们去市场尽头的草地上吃草,然后用打来的泉水替它们冲刷身体。
  干完这一切,察先生回到马车上,一屁股坐在妻子身旁,把国王去了托伦以及提辛斯基的死讯一并告诉她。她总是能够在这种时刻给丈夫莫大的安慰和鼓励。虽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胆战心惊,可是她望了丈夫一眼,看到他脸上的无助时,很快镇定下来,静静地说道:“我们再等等吧!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听她这么说,察先生感觉又有了勇气。
  约瑟压根儿就没觉察到父母的不安,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天上的乌云总会很快散去,厄运不会持续太久。他只想跨出马车,一探古城的奥秘。于是他独自向瓦韦尔方向的格罗兹卡街走去。他来到一处十字路口,往左是多明尼克教堂,往右是万圣教堂。正当他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注意到一个鞑靼男孩正当街抽打一条乌克兰狼狗。那条狼狗被皮带拴着,四肢健壮,脖子上套着金属项圈,不停挣扎着回望那个手持短鞭的男孩。约瑟惊愕地盯着男孩,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残暴地鞭打自己的狗。他为狼狗的处境感到十分难过。
  正当鞑靼男孩拉着狗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个男人从远处走来。他一身黑衣,看上去就像一名修士。起初,约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倒是被他身边的女孩一下子吸引住了。女孩和约瑟的年纪相仿,她握着男人的手,同他肩并肩走着。
  约瑟眼里不再有狼狗,只有女孩。她就像是圣诞节里的天使,又像是节日里的小精灵,也许说她是教堂彩绘玻璃上走下来的美人儿更为贴切。约瑟的头发是深色的,而她的头发是浅金色的。她的皮肤如同上等的亚麻布料一样白皙,眼睛如同维斯图拉河上的天空一样湛蓝。她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红斗篷,腰间束着腰带。斗篷上点缀着蓝色的刺绣,领口和袖口处还装饰着蕾丝花边。斗篷的前襟没有完全扣合,露出里面的蓝色披风。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约瑟不禁惊叹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画面了。她的步态是如此优美,仿佛走在云端。约瑟转而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多么肮脏又粗糙的手啊,再看看身上的衣服,这身还算体面的衣服也因长途跋涉变得脏兮兮的。
  女孩的美让约瑟好像上了天堂,然而他很快又回到了人间。因为当鞑靼男孩、狼狗、黑衣人和女孩就要在十字路口相会时,狼狗突然发了疯似的攻击鞭打它的男孩,积蓄力量猛地一扑。就在这时,约瑟大叫一声,在狼狗跃起前冲了过去。鞑靼男孩迅速扔掉鞭子逃掉了,这下轮到黑衣人和女孩遭殃了。被毛发遮住眼睛的狼狗再次跃起,眼看就要扑到女孩身上。约瑟奋力一跳,抓住了狼狗沉重的项圈。
  他在乌克兰时经常和狗打交道,因而深谙狗的某些习性。在没有感觉到敌意的情况下,狗是不会伤人的,因此,在他抓住狼狗项圈的时候,心中丝毫没有恐惧。女孩得救了,然而狼狗却将约瑟误认成那个用鞭子抽它的鞑靼男孩,冲他撕咬起来。
  约瑟牢牢地抓住项圈,飞快地扑向狼狗,那快速移动的身影就好似流星划过的印记。一人一狗撞到一块儿,同时摔倒在地,女孩惊叫着后退几步。约瑟同兽性大发的狼狗抱成一团,在坚硬的路面上翻滚了几下,他试图将狂躁的狼狗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口令上来,然而那狗却变得愈发不安。约瑟明白,由于已在第一时间牢牢抓住了狗的项圈,所以自己很安全,大可不必担心被抓伤或咬伤。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放开狗项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脏兮兮的狼狗似乎有些难为情,连忙掉头逃离,很快就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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