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伯克莱,吴彦妮 日期:2014-08-26 00:15:59
在众目睽睽之下,区特威克很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毫无反应。他又拍了拍。还是没动静。人们从四面八方望过来,区特威克感觉到了很多双在看笑话的眼睛,于是变得手足无措,最终失去了勇气。他用两只手粗暴地抓着老妇人,用力地摇晃。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她的头很不自然地垂在肩膀上,双手从大腿滑落在身体的两侧,整个人好像完全陷在了椅子上。区特威克忘记了别人的目光,这时彻底警觉了,他弯下腰,轻轻地抬起了老妇人的头。
那双眼睛没有完全闭合,区特威克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很重的杏仁味迎面扑来。老妇人死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死了。
作者简介:
安东尼·伯克莱(1893-1971)推理小说史上的先知。1922年,他开始创作高水准的古典推理小说,并一手创建了著名的“侦探俱乐部”。在古典推理大行其道之时,伯克莱反而预测:“纯粹以解谜为主,重视情节却忽略人物塑造、缺乏文风和幽默感的传统推理小说时日不多。未在伦敦人的眼中,皮卡迪利王宫大酒店不过是路边的一家普普通通的酒店。高大的仿大理石门厅丝毫不显张扬,坐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环形的楼梯秘密地潜伏在那儿,沿着角落盘旋而上;电梯从早开到晚,忙着把这个奇怪国家里的奇怪的人送到某个神秘的地方去。如果你和伦敦人玩个心理分析的猜谜游戏,告诉他们谜面是“皮卡迪利王宫”,他们会毫不犹豫、想都不想地说出谜底—休闲会馆。对他们来说,皮卡迪利王宫只有在作为休闲会馆的时候才名副其实。
对于我们这些老主顾来说,皮卡迪利王宫的休闲会馆就像欧洲新贵们常去的蒙特卡洛赌场,是尊严的象征,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聚会场所。镀金的仿大理石结构内部巨大、宽敞,小圆桌和椅子摆得密密麻麻,熙熙攘攘的女服务员个个手脚麻利,永远为了给身边急于解渴的客人斟酒而异常忙碌,触手可及的空气里满是嘈杂、热度和烟雾—我们保持清醒、得意扬扬地旁观这一切,并最终意识到我们正在观察最真实的生活。我们要么坐下来,呷一口所谓的马提尼酒,然后一心一意地品尝银鱼、烤鸡肉和色拉;要么加入三到六便士一份客饭的餐厅门口的等候队伍里(长长的队伍已经有一半甩到了休闲会馆的那一边)。这里的每个家伙都不好惹。
然而,休闲会馆不仅仅是为了满足那些单纯想找乐子的人,它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的真正重要意义在于能够把各个阶层、各个行业的形形色色的人奇迹般地聚在一起,并能从中获取每年一百五十英镑到一千英镑之间不等的收入。
对于那些能用眼睛去欣赏的人来说,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地方才上演的瞬息万变的种种足以让他们高兴上好一阵了。这边坐着的几个外出寻找廉价食物和表演的公立学校里的男孩正品着混合的味美思酒,年纪轻轻却都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肩膀正与两个涂着朱红色口红的女人的身体亲密接触,这样的女人通常流连夜店生活,来这儿是想坐坐,喝一杯,恢复下体力;旁边一桌坐着几个臭名昭著的年轻的酒鬼,皮卡迪利王宫的休闲会馆对他们而言就像吸引苍蝇的糖一样有诱惑力,其中的一个酒鬼显然一副奴才相,身上还有股廉价香水的味,朝后仰的椅背正好靠在来自佩克汉的退休肉铺商人极受人尊敬的遗孀身上;会馆的那一边,一个还来不及把浓重的油彩从脸上卸干净的合唱队的女孩,正厚颜无耻、笑眯眯地盯着她邻居的一杯柠檬汽水(幸好一把空椅子勇敢地横在他们中间),她的那位邻居已经头发花白,脸上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显然是位来自乡下教区的牧师。作为对社交细节感兴趣的人的优惠演出,每天下午5点到7点半这些不经意间发生的小喜剧都会接二连三地上演。
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愿意把自己看成是研究某类人的谦虚学者,他已经习惯时不时来这儿坐坐,借机躲避他的姑妈。
这个故事发生的下午,区特威克与往常不同,他去得很早,才两点半就到了,当时正是供应午后咖啡的时间。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张空桌子(事实上,他是绕场地转了三圈一无所获深感无助之时,由一个高傲但却好心的领班引到座位上的),之后就如释重负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刚刚在大商店里用过午餐,被整整一圈儿女人围着,简直烦透了,他当时真希望他姑妈别那么强烈反对他去男性俱乐部吃饭,而这个愿望已经不知道许了第几次了。但他姑妈就是不赞成他去那儿,她讨厌那里的……
很不幸,她赞成区特威克去大商店里吃午饭。区特威克答应为他姑妈办事,帮她弄到起居室里新窗帘的纸样,姑妈于是吩咐他别回奇斯维克的家里吃饭,要吃就挑完窗帘在那里吃吧。区特威克对涉及他姑妈的事一向采取最轻微的抵抗,便照她说的做了。他要了杯黑咖啡,为他服务的竟然又是刚才那位傲慢的领班,也许是咖啡发挥了功效,他为了解气又胆大妄为地要了一杯甜酒。尽管如此,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根本没有用,因为他姑妈非常喜欢这种甜酒,喜欢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厌恶男性俱乐部的程度。不管怎么说,他感觉又回到真实的自己了。喝了第一口酒之后,他放下酒杯,目光柔和,开始审视这个早已熟悉的场景。他感到今天的景象特别的有趣,因为以前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观察过午饭后的聚会场面。他不慌不忙地打量着身边的邻居。结果令他感到失望。这个场面和平时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这里根本没有强烈的反差对比。只是些乏味、犹豫、矫揉造作的一群人。没有令人愉悦的眼神,也没有涂着朱红色口红的嘴唇,有的只是年轻的酒鬼、退休律师的遗孀和弥散在空气里诱使中年男人变得了无生气的物质。在伦敦的郊区,通常是大多数女性柔弱地占据着皮卡迪利王宫休闲会馆。
离区特威克坐的地方不远处,一个坐在靠墙的小圆桌旁的女孩吸引了他游移的目光。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透着一种冷峻的美。但区特威克倒不是因为这个才一直盯着她看。很遗憾,区特威克对美女没有多少鉴赏力。他之所以被她吸引,是因为她不像那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她的外衣和短裙比这里大多数的同类装束更加朴实、文雅,只露一点黑发的小帽上也没有太多的修饰。她是那样矜持,一点不令人期待和她之间会发生什么小插曲。区特威克一边注视着她,一边想,她一定是在等什么人,要不然就是……
就在这时,区特威克的目光正好撞上女孩的目光。后者很显然透着冷漠。区特威克急忙把目光移开。
除了女孩,只有另一个人能够引起区特威克的兴趣了。他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得很清楚,那是个年长的女人,就坐在隔着几张桌子的不远处,身后是高大的仿大理石柱子。他立即心生怜悯。他对年长的女人还是颇有好感的,前提是这些人不是已经做了姑姑的人。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位姑姑。一来,她是独自一人,而且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威严的神情。她像是彻底陷入了一个谜团,好像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为什么要来,她到底怎样才能从这儿出去。很显然,她不是这里的老主顾,只是午饭后或者晚饭前来这儿坐坐。
P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