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翔子 日期：2021-12-26 04:03:43
我已经连续六个多月没有回北京好好呆过，租来的房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味道。只是平均一个月回北京过个周末，当飞机渐渐降落在京城阑珊的夜色中，心里还会唤起一丝像是回家的熟悉感。
从中学到工作后的每一年，我好像都会觉得是人生中最辛苦的一年。高考多悲慽啊，天天闷在晚自习教室里做题，考砸了一次模拟试就像天塌了一半；大学与一群像是外星智慧生物般的怪物一起竞争，我熬夜看书也不如人家斜眼一瞅来得明白；毕业时又选择是就业还是读研————对专业课没兴趣那读什么，可是就业求职四处碰壁血流不止，最终像块腐肉似的终日只靠打网球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印象是主观的，可是仍旧觉得以前屡创悲慽新高的每一年都不如二零零七年来得壮烈。
这一年，我居无定所地四处飘摇，似乎与生命相关的种种就只有一个行李箱、一套西装、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海思南路的梧桐还没有抽芽，一夜之间便来到艳阳高照的南宁；天津五大道的秋色还没有染透，下一个日出之间便要全身包裹地出现在雪后的哈尔滨。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不固定的生活状态————一趟差出上几个月，然后便辗转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循环。
这样的生活远远不像轻描淡写的表面看起来那么充满乐趣。应接不暇的外地项目不是旅游，无休无止的工作让生活的一切都失去颜色，时常凌晨三点接到老板电话起床赶工的工作方式压榨着年轻身体中的最后一份力气。每当夜深人静，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像鬼魂一样飘进冰冷的酒店，对着某张也许会睡上半年的床，像情人一样说晚安，已然成为了我的一种恐惧。
“哟，你回来啦？那么突然！”
我一进北京的家门，看见室友和一个女人半裸相拥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女子匆忙将摊在男人大腿上的腿收回。我好像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他们的爱情小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的是他的女友，可是他的名字又叫什么来着？
今天是二零零七年的最后一天。我从未试过一年间有如此多的因素相互交织，也未试过有一年能够如此令人难忘。友情来了又走了，爱情来了又走了，对菁菁校园时而逃避时而怀念，对事业的凌云壮志时而澎湃时而消沉。每年的最后一天，我总会静静地做着总结，感怀着一年间的失败与成功、悲喜与感恩。
为庆祝这最后的一天，和皮皮约在北京见面。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许久了，两人各散东西地奔腾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却像是被拴着的工具，没有丝毫的自由。还好，至少新年夜是自由的。
兴许是两人都太久没有回过北京，对十二月的天寒地冻始料未及。皮皮穿了件很薄的黑色短风衣，从屋子里窜出来时，看见大街上穿着同样很薄的黑色风衣的我，扑哧一声笑开了花，然后只见两个瑟缩的影子像乱舞的黑色塑料袋般，在月黑风高的北京街头散步。
“快说！你现在攒多少钱了？”这种同事间讳莫如深的话题，我简直是闲话家常似的问了出来。
“快四万啦！”皮皮同样是闲话家常般地回答。
“哇！那么快，我才两万多！”
“事实说明，你出差出得不够勤奋啊！”
“唉，还不够勤么……”
对于刚刚参加工作的我们来说，长期出差所获取的差补，是在微薄的工薪基础上一个很诱人的补充。很大程度上，我们需要通过差补的不断累积，来实现积蓄艰难的正增长。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拼？”皮皮问。
“因为要挣钱。”
“挣钱有啥用？”
“吃大餐，买名牌，买车，买房子，结婚，养小孩，养宠物，养老……”
“可是为什么，好像其他同事都那么享受这不要命的工作的过程呢？”
我有些不屑：“当所有人都认为地球是平的，你就也会认为地球是平的。”
“可是挣了钱，我为什么不快乐？”
“我也不快乐。”
说完，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作为一个风华正茂、工作不错的好少年，怎么可以这样没有上进心？
一整个新年夜，皮皮的话都很少。她每每在新年或者生日的时候都会情绪低落，仿佛在缅怀着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皮皮一杯一杯地灌着长岛冰茶，我也陪她同醉。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P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