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克 日期：2022-12-31 08:08:40
一把承载信任与道义的短刀，换来的却是背叛与利用，信者不信，仁者不仁，侠道没落，凭古吊今，是否唯少年热血，赤子胸襟，方能一逞豪勇，为“侠义”正名！
一寻人
月光如水照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衙门口两盏大红灯笼还没灭，一个黑瘦人影出现在衙门前的牌坊下，他探头朝衙门口望了望，似乎在犹豫什么。
衙门街对面墙下黑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看到他时立刻蹿出，向牌坊下奔去，奔到近前才叫道：“师父，终于等到你老人家来啦！”声音中充满欢喜，是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随即望望黑瘦人的身后，低声说：“没找到关大侠吗？”
黑瘦人道：“展鹏，是你啊！”顿了顿道：“没找到关大侠，他漂泊江湖……行踪不定，啊……你这几日可好？”说着将那孩子拉到阴影里，一边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
那孩子正要答话，就听师父身后不远的黑暗里，有人温和地轻声道：“仁兄可是‘花锦鲤’石信？”
静夜里突然听到外人的问讯，二人大吃一惊，师父身子一震，二人回头看到，五步远处黑暗里有一个高大的黑影。师父定了定神，问：“阁下是……？”
那人走上几步，低声道：“在下关立仁！”
展鹏大喜，道：“师父，是关大侠？”师父的手抖了抖，却没说话。
关立仁道：“石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说着转身便走。他一转身之际，石信纵身飞上，只听“嗤”地一声，接着“啪”地一响，两人各退数步，石信握刀的手不住颤抖。
原来这一瞬间，石信拔刀往关立仁背上砍了一刀，关立仁反应迅捷，一听风声不对，往前疾抢半步，躲过锋芒，随即反身一掌打在石信握刀的手腕上。他习承少林，以“达摩十八手”享誉武林。关立仁怒道：“石兄这是见面礼么？”
石信一击不中，又退了一步，歉然道：“原来真是关大侠，实在得罪了！如今风声鹤唳，在下也得小心谨慎才是！”
关立仁不满道：“……那石兄这一出手也忒狠了点儿，若不是在下伤好得快，只怕还真躲不过石兄这一刀！”
石信叹了口气道：“若不如此，还真试不出来是否真是关大侠本人！在下若是认错了人，岂不教天下英雄笑话！”他拱手行礼，恭谨地道：“得罪之处，还望关大侠海涵！”最后这句话说得十分诚恳。
关立仁皱眉不答，石信道：“关大侠赶来此处，想来也是为了搭救刘员外性命。关大侠是刚到么？”
关立仁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他一眼，鼻间“哼”了一声，道：“当年刘员外救石兄性命，石兄相赠刘员外的短刀可跟这柄一样么？”黑夜中，关立仁目光炯炯盯着石信手中的出鞘的短刀。短刀明晃晃地，刀锋在牌坊阴影下闪着幽幽蓝光。
石信沉吟道：“这个……差不多吧！”关立仁“哼”了一声，道：“跟我来吧！”说着大步走在前头，这次可多了心，特意与石信保持距离。
石信立在当地似是迟疑了一下，才拉着展鹏的手跟在关立仁背后向远处走去。
关立仁走得极快，在街巷之间转来转去。石信拉着展鹏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边走边留心周遭状况。
转了不知有多少弯，展鹏有点晕头转向的时候，来到一个大门前，关立仁轻轻在门上叩了两叩，停一停再叩两下，门便轻轻开了，一个人探头看了他一眼，让他们进门。
进了门，展鹏看到门后守着两个人。院子颇大，明亮的月光倾泄在荒草丛生的庭院，一条小路绕过倒塌的影壁墙通往客厅。但关立仁并没带二人进客厅，而是进了客厅旁的一间耳房。关上门，屋中灯光陡亮。有人道：“关大哥回来了！”屋中原有两三个人，或坐或站，看到关立仁都围了上来。
关立仁向三人介绍：“这是十几年前就扬名江湖的‘花锦鲤’石信石大侠！”这句话颇含讥诮，那三人便拱手向石信问好。关立仁又向石信介绍那三人：“这是我两个结义兄弟——陈创，杨明恩。这位是‘快刀’孙项梁！他们三位都是芥子帮的兄弟！”
石信一个也不认得，见陈创又瘦又高，脸上一道发明的旧刀疤，显得十分难看；杨明恩又矮又胖，圆圆的脸庞一层油光，活像个卖猪肉的；那孙项梁个头中等，衣袖高高卷起，手臂上肌肉盘虬，腰里别着一柄大刀，这倒是寻常的江湖人打扮。石信也忙一个个行礼，唯恐得罪了其中的哪个。
寒喧完了，关立仁叫人沏茶，一边问道：“石兄，你已多年不在江湖行走，这次刘员外出了事你是如何得知音讯的？”
石信道：“是刘员外差老管家去送了信，不过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关立仁边听他说着边盯着石信手上的短刀，只见那刀不过二尺来长，通体乌黑，乌油油的刀柄，乌油油的刀鞘，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明光，乍看之下，毫不起眼，淡淡说道：“石兄这刀有年头了！若不用个几十年，刀柄刀鞘哪能如此圆润？”
石信道：“这个……正是多年前我行走江湖用的那把，后来送给了刘员外，这次刘员外差人寻我，特地让人拿了这把刀做凭证，所以这刀又回到了我手上！”
关立仁道：“原来如此！刘员外差人去请石兄的情形，还请石兄仔细说给大伙儿听听！”
石信“嗯”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停了下才道：“那日天不大好，大清早就下起了雨，我和小徒无法出门，留在家里，听得有马蹄声到来，还在奇怪，不知什么人雨天还要骑马走山路。后来马蹄声在门前停下，小徒跑出去看，我跟了出去，看到来的正是刘管家。”
他长长吐出口浊气，道：“咱们虽然十多年没见了，刘管家相貌倒没多大改变，只是更显老了些。我们寒暄几句，他便告诉我：江湖上有名的关立仁关大侠有天夜里忽然拜访员外，留下件重要东西走了。员外说道：这东西关系天下苍生福祉，不能不替关大侠保存，但他一个人又势单力孤，只怕保护不力，反而招来灾祸，请我立即赶去他家帮忙！
“我的老家在浙南，快马加鞭赶到这里已是五六天后，我到这儿的时候是五月十六，刘员外一家已全部被杀，家里被烧成一片白地。给我送信的老管家只怕也在被害之列，当时我曾让他和我们一起回来，但他坚持要先赶回去向老爷覆命，后来就再没见过他。
“我在刘宅寻了半天，找不到什么线索，去向邻人们打听，听说刘员外前些天已经失踪，此后不几天刘家就着了大火！出事那天是五月十四的后半夜，是人睡得最死的时候，邻居们说只听到一片马蹄声进村，响了一片狗叫，后来听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刘员外的邻居们陆陆续续起来，刘家大院已经烧得冲天大火，无法抢救，幸而他家院落与邻人家隔得远，才没烧毁旁人家的屋子。
“我想天可怜见，只望刘员外还活着！此事由关大侠而起，想来关大侠应该知道凶手是谁，于是我留小徒在村里守护，留意可疑人行踪，我自己跑去关大侠的故乡打听他的下落。
“可是……我多年不在江湖行走，出了门两眼一抹黑，唉……自然是无功而返！回来后我就去找小徒，村前村后却找不到他踪迹，后来找到了他留在刘宅墙角本门的记号，我才寻着那记号到了泰州知府衙门，然后便遇见了关大侠你啦！”
关立仁道：“石兄知道关某的故乡在哪儿？”石信道：“关大侠成名于大名府，想是那一带的人氏，于是我去那里打听了下！”关立仁目光炯炯盯着他，道：“石兄都打听了谁？”
石信正色道：“‘白豹’刘戈，温家庄温老七！关大侠不信便去问问！”关立仁微微一笑，道：“怎会不信？石兄刚才不是说多年不在江湖行走，一出门两眼黑么？在下怕石兄找人打听时多走了冤枉路罢了！”
不等石信再说，便望向展鹏，道：“这便是高足吧？”石信道：“正是劣徒！”
关立仁道：“小兄弟，尊师走后你却到了济南城，是遇见了什么事么？”
展鹏看看师父，石信道：“说吧！”
展鹏便道：“是遇见了一些奇怪的人！那是我们到那儿的当天晚上，师父急着去寻关大侠，不顾累坏了的大黄马，骑着就走了，我一个人在那儿害怕，就躲在村后那棵最大的槐树上，那槐树离刘员外家有二里……也可能是一里来路，反正我能从树上看到他家那些倒了的房子啊，烧焦的树啊什么的！
“我骑着一根大树杈快要睡着了，就听见马蹄声响，我以为师父回来了，但仔细听是好几匹马，我就揉揉眼，找寻是哪里来了马，就看见有四五匹马到了刘员外家烧坏的宅子旁，我心里打鼓一样，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就悄悄溜下树，想赶过去看看。
“从树上看离那儿不远，走起来可不近呢！我走到刘员外家左边的邻居家的房子后的时候，听那些人在说什么，但听不清楚，我想再走近些，又怕被他们察觉……”
关立仁插口道：“你听到了那些人说话？那些人是本地口音吗？”
展鹏道：“是本地口音！”关立仁道：“果然是本地人！你接着说！”
展鹏接着道：“那些人下马在瓦砾堆里找什么，找了东南角，找院子当中，有人下到井里去，后来又出来，宅子东北角被挖了个大洞，又被填平了。他们折腾了半宿呢，看得我都快睡着了。我就躲到了那邻居家的猪圈里，只听他们的动静。
“鸡叫头遍的时候，那些人骑上马走了，他们一走我就赶紧出来，循着他们去的方向慢慢追。一开始听声音，过不一会儿声音没了，我就找着马蹄印跟着走，天明以后马蹄印就更好找了。我在山里猎惯了野猪，最认得畜牧的蹄子，哈哈！
“后来就被我跟到济南城里，进了城时太阳老高了，人一多马蹄印可就不好找啦，我寻来寻去，一直找不到。直到昨天我路过衙门口，几个人骑马从侧门跑出来，我听到有只马儿打喷嚏嘶叫，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想半天想起来，那天夜里在刘员外家听到的马儿打喷嚏弹蹄子嘶叫，跟这只马儿简直一模一样，我就从城南口一路做了记号到衙门口，等师父来寻我啦！”
关立仁陈创等人听得啼笑皆非，马儿打喷嚏嘶叫声音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就凭这个认定了是衙门里的人那天去过刘员外家，实在太过牵强。就算衙门的人确有可疑，也该拿出点儿像样的证据才是。
关立仁道：“小兄弟，那晚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展鹏道：“他们脸上围着黑巾，头上戴着黑帽，虽说那晚的月亮着实明亮，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呀！”关立仁道：“那他们拿了什么兵器了吗？”
展鹏想了想，道：“这个倒不记得，就算拿也应该是藏在身上的吧……啊哈，有两个人是带大刀的，那个跳到井里的人爬上来的时候，一个带刀的曾用刀鞘去拉他，和另一个带刀的人的刀鞘碰了一下，我听到了刀鞘里刀的响声！”
他说完望了关立仁一眼，便看着眼前的茶，先是用嘴吹了吹茶上的热气，然后轻轻吸了一口。吸了一口之后，便又喝了一口，喝了一口之后便不再停嘴，一会儿便将杯里的茶喝完了。旁边有人又给他倒上。
杨明恩道：“你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兵器？”展鹏便又想了想，随即摇头道：“不记得了！”
关立仁几个互相望了一眼，关立仁道：“不忙，小兄弟先歇歇，待会儿想起来再说！”他吸了口长气，向陈创杨明恩等人道：“嫂子呢？快请来与石兄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