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秋寒 日期:2023-01-01 14:39:19
张秋寒继《铅华》《长此以忘》后,讲述九十年代那些猝不及防又戛然而止的爱情。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苏皖交界处一个名为白螺小镇的仲夏发廊,它由温柔而世故的阿夏妈、年轻善良的儿子——理发师仲夏和敏感内敛的外甥女桑枝一起经营。他们互相陪伴,在镇上度过了许多个夏天。从为初生婴儿剪胎毛开始,至为亡人老者绾髻入殓结束,是世间生死在这一个仲夏里的短途旅程。这个仲夏让他们明白,归根结底,他们的人生只有两大主题——爱与恨,生与死。
自序
一 场
对于我来说,远一点的记忆比起昨天,好像更加清晰。
也许,有自己在场的往事,大家都津津乐道,久而久之便成了老生常谈,记不住也记住了。也许,岁月一长,旧时光就成了古董,价值不菲,造型也美,自然而然受到优待和珍视。也许,无论到了哪一朝哪一代,总有一小撮人有复古的心思,这心思在不经意间还容易传染,听到旁人说当年,一个个就都恨不得从头来过。
九十年代,说起来好像并不远。等到前缀加上二十世纪,才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已经隶属于两个不同的百年。像是涉水时没有看清倒影,险些踩空失足,回过神来见碧绿的流水汩汩远去,山岚寂静,空谷无人,唯有站在一帧断层上的自己,难免怅然若失。
华丽的日影,真的已移去多时。
九十年代的我是个孩子。作为孩子,记得最清楚的是九十年代的夏天。
爽身粉、花露水、樟脑丸、艾草、盘香、菖蒲、莲子,各是各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声势浩大,暗流汹涌。这里面还有一味流言,裹挟着女人们身体发肤的脂粉幽香飘散在日光明亮的午时风里。于是,那些故事说着说着就衍变成了传奇。传奇中的人物,他们的坐姿、眼神、讲话的语调,都有着非比寻常的规格。
它们成了这本书的素材或佐料。
把素材精挑细选,分门别类,却万变不离其宗。因为大家关心的话题永远只有两样:一个是钱,另一个是情。坊间的谈资里,它们的地位岿然不动。
钱是物质,情是精神,若能两全,可算美满。只是二者常常不可兼得,就一并化身为凡人的信仰——孤独的书生在破旧的草庐里低声吟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九十年代的钱和今天的钱一样讨人喜欢。九十年代的爱情比之今天却举步维艰。我们今天可以直言不讳的东西在那时候被守口如瓶,因为彼时的人有更丰富的羞耻之心。宛如初初绽开的花瓣,更容易被手指揉出伤痕,索性都含苞待放。大家在隐晦的气氛中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私事,希望自己的面目尽可能地和大众一样,而不是像今天的人总是蠢蠢欲动,唯恐不鹤立鸡群。
敝帚自珍的爱情也是这样。明明有额外的念头,却又要符合框架。旧俗未免,新约未缔,他们承前启后,成了继往开来的一代,却只沾染了中和之后最微不足道的灰调色彩。于是,依旧是模糊的,绰约的,内敛的,需要细细分辨的。
仿佛葱茏葳蕤的植物,有花有朵,有茎有叶,有的朝阳,有的面阴,聚拢在一起,百态横生。我写它们的色泽、香气、触感。或写一个点、一条线、一个面。希望错落在一起是浑然天成的样子,像是我们无法规划或预设的生活本身。
一场。这是个很美的量词。一场电影,一场焰火,一场游戏,一场梦。都是有始有终有因有果的事物。这里也有一种循环往复的意思,带着轮回与泅渡。
这本书,写的是一场仲夏。很短,只是夏天的第二个月。
这本书,写的是一场人生。很长,从为初生婴儿落胎发,一直到为死者入殓。
飘忽的天年与徘徊的耽恋,这是我们的轨迹。希望彼此好走,并风雨无阻,纵然夜路漫漫,却抬头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