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毕飞宇 日期:2015-11-12 13:56:28
毕飞宇多次荣获各种国内外文学奖项(鲁迅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小说家奖等),2010年度又击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获得英仕曼亚洲文学奖。毕飞宇作品主题能够与时代同步,多次获国内外文学奖,作品有十多个语种的译文。
冯牧文学奖给了毕飞宇这样的获奖评语:毕飞宇的小说优雅而锐利地分析了人生满布梦想和伤痛的复杂境遇,呼应和表现着社会生活与内心生活的矛盾、焦虑,对人的激情和勇气做了富于诗性的肯定。世态人情是一根不可或缺的拐杖。这根拐杖未必是铝合金的,未必是什么高科技的产品,它就是一根树枝。有时候,就是这根不起眼的树枝,决定了我们的行走。
本书简介:
包括《家事》、《相爱的日子》、《彩虹》、《睡觉》、《地球上的王家庄》、《怀念妹妹小青》、《白夜》、《蛐蛐蛐蛐》、《男人还剩下什么》、《五月九日和十日》、《充满瓷器的时代》、《火车里的天堂》、《是谁在深夜说话》、《哺乳期的女人》、《枸杞子》、《婶娘的弥留之际》、《祖宗》、《生活在天上》、《受伤的猫头鹰》等19篇短篇小说。
作者简介:
毕飞宇,1964年1月生于江苏兴化。1987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同年赴南京任教。1992年调入《南京日报》社,从事新闻采访、编辑工作。1998年入江苏省作家协会。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小说创作,代表作有《玉米》、《青衣》、《平原》、《推拿》等。
目录:
家事 相爱的日子彩虹睡觉地球上的王家庄怀念妹妹小青白夜蛐蛐蛐蛐男人还剩下什么充满瓷器的时代火车里的天堂是谁在深夜说话哺乳期的女人枸杞子婶娘的弥留之际祖宗 生活在天上 受伤的猫头鹰
毕飞宇的小说,是属于那种你读了之后常常难以忘怀的作品。他不大端作家的架子,也不大拿创作的样子,他的全部心力似乎就是把他对于人生的发见和人性的体悟,融入到作品故事的倾力营造,化入到人物个性的细切刻画,而后用一种行云流水如日常生活的情态表现出来。那是一种把外在技巧孕于内在故事的叙述艺术,因而也是看不见技巧的技巧。而这种内敛式的写法,反倒使他的故事在日常中每有奇崛,人物在平实中辄见新异,从而常常引人细细地品味和深深地回味。
——白烨《营造女性形象的能手——毕飞宇小说印象》毕飞宇的现实主义写作本质上有着“现代主义”和“人文精神”特征。在他的小说中,不只是有真切的体验和灵魂的贴近,还有对人类现实处境的深切关注与批判,这是读者、作者以及主人公之间的基本关系不是转淡而是加强的写作。他借助于“我们一体”获得了对世界的另一种视点,或者说,这是最终将“人”放在了第一位的写作,是“你不要把你和你所关注的人分开”的写作。
——张莉《毕飞宇论》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到了刷牙的时候,小美知道了,自己恋爱了。不要提牙膏的滋味有多好了,仿佛没有韧性的口香糖,几乎可以咀嚼。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五,小美开始了她的追求。“他”很礼貌地谢绝了。话说得极其温和,意思却无比地坚决,这是不可能的。小美的“恋爱”到此为止。
两年之后小美曾给“他”发过一封电子邮件,“他”已经在市政府,听说发型变了,现在是三七开。小美怕“他”忘了,特地在附件里捎上了一张黄洋界的相片。她用极度克制的口吻问:“老同学,没把我忘了吧?”其实呢,小美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就是叙叙旧。她就是珍惜。
“他”是这样回答小美的,语气斯文,干干净净:“没有忘,你是一个好同志。”
小美即刻就把这封邮件永远删除了。想了想,关了机。又想了想,把电源都拔了。
遛狗的人就是这样,一旦认识了,想躲都躲不掉。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小美在一块巨大的草地上和“阿拉斯加”又一次遇上了。这是他们第几次见面了?小美想了想,该有三四次了吧。泰笛和阿拉斯加已经亲热上了,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小美似乎并不那么窘迫了。嗨,狗就是狗,它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这块草地有它的特点,不只是大,远处还长着一圈高大茂密的树,像浓密的壁垒,郁郁葱葱的,郁郁葱葱的上面就是蓝天和白云。——到底是南京的东郊,还是不一样,连植物都有气息,是皇家园陵的气派,兼民国首都的遗韵。开阔的草地一碧如洗,却没人。小美想了想,今天是星期一,难怪了。小美天天在东郊,即便如此,她在草地上还是做了一次很深的深呼吸,禁不住在心底赞叹,好天气啊,金子一般。
泰笛的匆忙是一如既往的,小美和小伙子却开始了他们的闲聊。他们聊的是星相、血型,当然还有美食,很八卦了。到后来小美很自然地问了小伙子一些私人性质的问题,这一来小美就知道了,小伙子就是南京人,刚刚大学毕业,一时没有着落,还漂着呢。就这么东南西北游荡了一大圈,小美有些累,在草地上坐下了。小伙子也坐下了。小美用两条胳膊支撑住自己,仰起头,看天上的太阳,还有云。太阳已经很柔和了,适合于长时间的打量。云很美,是做爱之后的面色。草地到底是草地,和别处不同,站在上面不觉得什么,一旦坐下来,它温热的气息就上来了,人就轻,还很慵懒。小美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了一些什么,想了好长的时间。小美突然睁开眼,回过头来,对小伙子说:“我请你睡觉吧。”
小伙子斯斯文文的,愣了一下,脸上的颜色似乎有些变化。小美笑起来,说:“不要误会,是睡‘素觉’,就在这儿。——你睡在我的顶头,怎么样?”小伙子明白了,却在犹豫。小美果断地伸出一只手,张开了她的手指,给小伙子看。小伙子看了看小美的五根手指头,又看了看小美的脸,说“脑袋对着脑袋是吧?”——躺下了,小美也躺下了。躺在草地上真是太舒服了,草地被晒了一天,绵软和蓬松不说,还有一股子蓬勃的气味。天是被子,地是床,是年轻的豪迈,也许还是革命的豪迈。为了配合这种舒适,小美睡得极端正,脚尖呈倒八字,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腹部,远远地看过去,小美就是一具年轻而又光荣的尸体。
小美再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睡着,她居然就睡着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睁开眼,小美顿时就感到一阵神清气爽,是神、清、气、爽啊,太轻松、太满足了,暖洋洋的,还痒戳戳的。小美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一种大舒坦和大自在,这里头那种说不出来的宁静、美好与生动。小美很想再一次重温一下“睡着了”的好感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唉,好睡眠就是这样,你无法享受它的进程。小美翻了一个身,这一翻就把她吓了一大跳,身边还躺着个小伙子呢。他的睡相是那样地英俊,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小美挪动了一下身子,她的脸几乎就把小伙子的脸给罩住了。小美说:“——唉,我请你接吻吧。”小伙子的嘴角动了动,显然,他并没有睡着,他在装睡。小伙子并没有立即表态,小美就再一次躺下了。小美躺下之后小伙子却翻了个身,他的脸和小美的脸挨得非常近,他们相互看,有了亲吻的迹象。这时候小美的余光看到了一样东西,是小伙子的一只手,它张开了,一共有五个手指头。小美就笑,小美一边笑一边把眼睛闭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