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格鲁恩,毛燕鸿 日期:2014-08-24 11:20:46
“它们越来越像人,而我也越来越像黑猩猩了。”
“它们是我的亲人,我们总有一天会团聚!”
位于堪萨斯城的黑猩猩语言实验室是个特殊的大家庭:伊莎贝尔和她照管下的六只黑猩猩。受过训练的黑猩猩拥有出众的语言能力,他们可以像真正的家人那样沟通玩耍,彼此信任。在伊莎贝尔眼里,它们是比人类更好的朋友。然而,一次飞来横祸使这个家雨打风吹散。黑猩猩们神秘消失,伊莎贝尔也身受重伤,面部严重毁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失踪的黑猩猩突然成了一个24小时电视真人秀节目的主角,无数人涌到电视机前,看它们玩耍嬉戏、电脑订餐,以及,花样繁多的性活动,这个节目也因此成为传媒史上的奇迹。可只有伊莎贝尔知道,它们在呼唤她,等待她。
到底谁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为了将黑猩猩从人类的贪婪和荒唐中拯救出来,伊莎贝尔决心走出脆弱的自我……
作者简介:
莎拉·格鲁恩(SaraGruen),《纽约时报》超级畅销书作家。因风靡全球的小说《大象的眼泪》而一炮走红。同名电影于2011年上映,由好莱坞当红小生罗伯特?帕丁森和奥斯卡影后瑞茜?威瑟斯彭联袂主演,获得了票房、口碑双丰收。2010年格鲁恩的作品《黑猩猩之屋》,仅凭12页手稿就获得了出版商的青睐,获得了500万的高额预付金,并且一上市就登上了《纽约时报》排行榜。
莎拉·格鲁恩一直钟情于动物题材,在现实生活中她也是一位狂热的动物爱好者。现与丈夫、三个孩子、四只猫、两头羊、两条狗、一匹马同住在芝加哥北部的生态小区。 格鲁恩描写动物的天赋还是像在《大象的眼泪》里那样出众。
——《巴诺书店评论》
莎拉·格鲁恩无疑是真心喜欢动物,或许她希望这本书能给黑猩猩带来些改变,它们尽管学会了如何与我们说话,然而还没能教会我们如何倾听。
——《洛杉矶时报》
我完全被这本书迷住了,没有书能把黑猩猩的人性写得如此让人信服……我一直读一直读……
——读者评论
1.
飞机还没起飞,摄影师奥斯古德却已开始轻声打鼾了。他坐的是中间的座位,正好锲在约翰西格彭和一名身着咖啡色长袜和休闲鞋的女子中间。虽然那名女子已特意放低扶手以躲开邻座的斜靠,但奥斯古德的身体还是明显地朝她那边倾侧过去,将她的身体挤得几乎与飞机舱壁合为一体。而睡意正浓的奥斯古德却对此一无所知。约翰瞥了他一眼,心中充满艳羡。他们俩都就职于《费城问询报》,因编辑不愿支付他们出差时的酒店费用,执意要求他们采访黑猩猩语言实验室的任务当天去当天回,所以,虽然约翰、凯特和奥斯古德昨天午夜时分还在迎接新年的降临,但今晨六点他们却都已坐上去往堪萨斯城的飞机。约翰多想闭上眼睛休息几分钟——哪怕需要冒着偶尔与奥斯古德的身体亲密接触的风险。但他不能,他需要趁细节还鲜活的时候,将它们一一写入采访笔记。
约翰很不习惯座位前的狭窄空间,于是将双膝转向走道的方向。凯特的座位正好在他的身后,因此他也不能将坐椅向后斜放。他太了解凯特的情绪了。她一人独占了那排的三个坐位——运气好得简直不可思议,但她刚才仍向空乘要了两杯杜松子酒和一杯奎宁水。显然,独占三个座位远不足以抚平她本以为能跟六只黑猩猩相见、后来却发现只能用一整天时间来琢磨语言文字所带来的心灵创伤。虽然她进入语言实验室之前,一直极力掩饰自己的感冒症状,并把自己即将痊愈的感冒解释为过敏反应,但前来迎接他们的科学家伊莎贝尔邓肯却一眼看穿了她的诡计,明令禁止她踏入语言部的大门。凯特立刻祭出自己闻名遐迩的撒娇功法,那可是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使用的看家绝技,但伊莎贝尔邓肯丝毫不为所动。她说,矮黑猩猩和人类的基因有98.7%完全相同,因此但凡能对人类造成伤害的病毒,矮黑猩猩也很容易感染。她不能让它们冒这个风险,况且还有一只矮黑猩猩正身怀六甲。此外,语言部刚刚制作了一批矮黑猩猩发声研究方面的精彩资料。因此,病恹恹的凯特沮丧至极,只能将整个下午都挥霍在布莱克大厅里,听工作人员讲述黑猩猩舌头的神奇构造和运动规律,与此同时,约翰和奥斯古德正在跟黑猩猩亲密地会晤。
“你们当时是隔着玻璃的,对吧?”凯特后来在出租车里抱怨道。她坐在约翰和奥斯古德的中间,两个男人分别把头转向各自身旁的车窗,徒劳地躲避着凯特身上散布出来的病菌。“我根本不明白,隔着玻璃我怎么会把病毒传染给它们——任何东西都传不过去。只要她要求,我肯定愿意站在屋子里靠后的地方,距离那群黑猩猩远一点。该死的,看来我应该戴个防毒面具。”她停止抱怨,拿出佑风能牌感冒喷剂,对着两个鼻孔都喷了几下,又拿出纸巾使劲地擤了把鼻涕。“你们知道我今天是怎么过的吗?”她接着说,“他们的行话太难懂了。光是‘论述’这个词已经很让我费解了,想不到接下来还有‘陈述性语用要点’、‘义务形态’,等等等等……”她挥舞着双手来强调这些“等”字,一只手握着佑风能的药瓶,另一只手里则是揉皱的纸巾。“听到‘等级词汇关系’的时候我终于彻底晕掉了。这些话听起来像一个迂腐古板又喋喋不休的老伯伯,对吧?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难道他们以为光这些东西就能让我写篇报道?”
当他们终于拿到回程班机登机牌的时候,约翰和奥斯古德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约翰不知道奥斯古德这天作何感想——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单独沟通,但对于约翰来说,这一天的经历却在他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天他与那群黑猩猩进行了双向的交谈。他对它们讲英语,然后它们用美国手语回答。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因为这意味着那些黑猩猩懂得两门人类的语言。而其中一名黑猩猩邦琦,甚至很可能懂得三种语言:它可以通过一种特制的语言系统,通过计算机与他人沟通。约翰也从未想到,黑猩猩的母语竟也如此复杂——在他们参观的过程中,黑猩猩之间一直在使用一种能表达明确信息的声音系统,比如酸奶的味道、某件物品藏匿的位置等,即使它们看不到对方,也能清晰地通过声音来交流。他曾长久地凝视着黑猩猩的双眼,然后确定无疑地发现,那朝你深深回望的,完全就是我们情感丰富且智力发达的同类。那种感觉,与在动物园里隔着铁笼看猴子截然不同。这极大地改变了约翰对世界的看法,程度之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获得伊莎贝尔邓肯的批准只是进入黑猩猩居住区的第一步。工作人员将凯特拦在门外以后,将奥斯古德和约翰带到一间行政办公室稍作等候,伊莎贝尔则去征求那群黑猩猩的意见。约翰来访之前就听说过,究竟哪些访客才能进入黑猩猩之屋,最终由黑猩猩来决定,而且这群黑猩猩以性格反复无常着称:在之前的两年中,只有一半的访客被恩准入内。明白这些以后,约翰就做了充分的准备以提高自己的胜算,他先在网上研究了诸位黑猩猩的喜好,然后给每个黑猩猩都买了礼物,所有礼物加起来塞满了整个背包,全是它们喜欢的食物和玩具——弹力球、羊毛毯、木琴、“薯头先生”玩具、零食,以及任何它们可能觉得好玩的东西。然后他给伊莎贝尔邓肯发了封电邮,让她转告那群黑猩猩,他会给它们带来惊喜。虽然做了这么多努力,但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约翰的额头仍然挂满了紧张的汗珠。伊莎贝尔终于回来了,告诉他黑猩猩不仅允许他和奥斯古德入内,而且还执意要求他们必须如此。
她带领他们来到观察区,一块玻璃隔板将那片区域和黑猩猩隔开。然后她提着礼物包消失在走廊里,很快又重新出现在玻璃隔板的另一边。她把礼物分给那些黑猩猩,约翰和奥斯古德站在那里,目睹那些矮黑猩猩打开礼物。约翰距离玻璃隔板非常之近,鼻子和额头都紧贴在玻璃上。他甚至都忘了玻璃的存在,因此当邦琦发现M&Ms彩虹糖并兴奋地跳起来隔着玻璃吻他的时候,他惊骇地退后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虽然约翰早已知道,不同矮黑猩猩的爱好也各不相同(比如,他知道芒戈最喜欢的食物是大葱,而山姆最爱梨子),但他仍旧因它们竟如此截然不同、如此个性分明、如此“像人”而大感惊诧。它们分别是:邦琦,矮黑猩猩大家庭里的女家长兼无可置疑的最高首领,性格冷静,信心十足且深思熟虑,当然它对M&Ms彩虹糖兴奋发狂的时候除外。山姆,最年长的男性,个性开朗,魅力四射,而且对自己的吸引力有充分的自信。吉拉尼,青春期男性,爱慕虚荣,精力充沛,尤其喜欢跃上墙头再来个潇洒的后空翻。玛姬娜,就是有孕在身的那位,是吉拉尼最知名的粉丝,但同时也热爱邦琦,花大把时间帮它梳妆打扮,时常安静地坐在身旁为它梳头,结果是邦琦的头顶比其他黑猩猩都更秃一些。婴儿洛拉甜美得不可思议,但同时也是个捣蛋鬼——约翰亲眼看到它趁山姆睡觉的时候,将它头下的毯子猛然抽走,然后飞奔到邦琦身边寻求庇护,还作出“突然袭击!突然袭击!”的手势。(根据伊莎贝尔的说法,弄乱其他矮黑猩猩的住处是一种严重的侵犯行为,但另一条规则却可以凌驾于这种戒律之上:在矮黑猩猩母亲的眼里,孩子是永远不会犯错的。)芒戈,另一位成年男性,骨架比山姆略小一些,个性却更加敏感:当约翰无意中误解了它想玩的“追妖怪”游戏以后,它就再也不理约翰了。那时,芒戈戴上一副大猩猩的面具,按照游戏规则,约翰应该假装骇然失色,然后拔足飞奔,让芒戈在后面追赶。但遗憾的是,约翰之前并不了解这条规则——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芒戈戴了一副面具。芒戈无奈作罢,沮丧地将面具扯下来,约翰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让芒戈深受打击,于是扭过头,无论如何都不再跟约翰玩了。然后伊莎贝尔拉出面,与芒戈正确地玩了一遍游戏,芒戈才笑了起来。但一直到约翰的探访结束时,芒戈都拒绝与他再做交流,这让约翰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伤害了一个孩子。
“劳驾。”
约翰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男子,因被约翰的腿挡住走道而无法通行。约翰收回双腿,将它们蜷曲着塞进奥斯古德身旁的空间,奥斯古德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男子走过以后,约翰把双腿重新放回走道,侧身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三排处一位女士手中的书封面很是眼熟,他着实兴奋了一阵。那是他妻子阿曼达的小说处女作,尽管她最近一直禁止他使用“处女作”这个词,因为这个本来指代第一本书的词,最近听起来却似乎也是作者的最后一本书。那时候,阿曼达的《河流战争》刚刚出版,夫妻俩仍对未来充满希望,他们甚至发明了一个词组“旷野中的惊艳”来形容在茫茫人海中忽然发现某人阅读此书的情景。但在此刻之前,那个词组一直处在理论阶段。约翰希望阿曼达也能在这里,体验这美好的一幕。她一直渴望有人能给她支持,但约翰总是没有机会。约翰环顾了一下,寻找空乘的位置。她在机舱尽头的厨房中准备酒水。于是他悄悄拿出手机,从座位上微微站起身,对着那位读书的女士拍了一张照片。
空乘推着酒水车再次走了过来。凯特又买了些杜松子酒,约翰点了咖啡,奥斯古德继续半躺着打鼾,丝毫不顾邻座那位“人肉靠垫”眼里喷出的怒火。
约翰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矮黑猩猩与普通的黑猩猩长得很像,但身材更加纤细一些,四肢修长,眉骨也更加平坦。面部呈黑色或深灰色,粉红色的嘴唇。黑色的头发从头顶向下分开。眼神和表情很有表现力。声音很高,时常发出清晰的音节。群体生活有母系特征,个体关系平等,生活平静。极端好色。雌性和雌性个体间的关系很亲密。
虽然约翰之前对矮黑猩猩的上述特征已有所了解,但当他发现它们性活动的频繁程度时,还是惊讶了一阵,尤其是雌性之间的性接触。快速抚摸一下对方的生殖器,就像握手一样自然。约翰发现,矮黑猩猩的某些性接触是可以预见的,比如分享食物之前,但大多数时候,那些性接触都没有任何理由。
约翰喝了一口咖啡,陷入沉思。他真正需要做的,是将他采访伊莎贝尔的录音全部转录成文字,尤其是那些声音以外的细节:她的神情,她的姿态,以及她忍不住使用美国手语的瞬间,那么不期然,但又那么可爱。他将耳机插进录音笔,开始回放这天的采访录音:
伊莎贝尔: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谈的话题是我?
约翰:是的。
伊莎贝尔:(紧张地笑)很好。我们能谈谈别人吗?
约翰:对不起,不能。
伊莎贝尔:我好紧张啊。
约翰:是什么原因让你进入这个行业?
伊莎贝尔:我当时正在上理查德休斯博士的一门课——他也是这间实验室的创始人之一,他谈了与这项工作有关的一些事情。我立刻就被迷住了。
约翰:他最近去世了,对吗?
伊莎贝尔:是的。(停顿了一下)胰腺癌。
约翰:听到这个我很难过。
伊莎贝尔:谢谢。
约翰:不管怎么说,这个课程,是语言学吗?还是动物学?
伊莎贝尔:心理学。行为心理学。
约翰:那是你大学的学位吗?
伊莎贝尔:我的第一个学位。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能够帮我理解我的家庭问题。——等等,你能不能把那些话删掉?
约翰:删掉什么?
伊莎贝尔:关于我家庭的那些话。你能删掉吗?
约翰:当然。没问题。
伊莎贝尔:(明显松了口气)唉。谢谢。好了,总而言之,当时我是一个茫无目标的大一新生,选了一门心理学课程。然后我听说了那个关于黑猩猩的项目,并参加了它的现场活动。看到那些黑猩猩以后,我无法想像我这一生还要做与黑猩猩无关的事。我的描述一点也不夸张。
我请求、哀求休斯博士让我为这个项目做点事,做任何事。我愿意擦地板、刷厕所、洗衣服,只要能跟那些黑猩猩在一起。它们真的是……(漫长的停顿,眼睛望着远方)……我不知道我能否讲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它就是那样……发生了。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就属于这个地方。
约翰:所以他就同意了。
伊莎贝尔:没那么快。(笑)他告诉我,如果我能在暑假修完一门语言学方面的综合课程,并阅读他所有的作品,然后能用熟练的美国手语跟他沟通,他也许会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约翰:这些你都做到了?
伊莎贝尔:(有些惊讶)当然了。我都做到了。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一个暑假。就像你告诉一个人说,回家自学,四个月以后必须精通日语。美国手语并不像英语那样,只需用简单的符号即可传达信息。它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有自己特有的语法体系。它通常使用时间—主题—评述的结构,有点像英语,但仍是有区别的。比如,你可以说(开始打手势)“昨天我吃樱桃”,你也可以说“昨天吃樱桃我”。但这并不说明,美国手语并不使用主谓宾结构,只是它的动词没有那么复杂的时态。
约翰:我听糊涂了。
伊莎贝尔:(笑)对不起。
约翰:所以,你开学一回来,就把他给镇住了,然后你得到了那个工作。
伊莎贝尔:我不知道是否把他镇住了。约翰:给我讲讲那些黑猩猩吧。
伊莎贝尔:它们的哪个方面?
约翰:今天我看到你跟它们一起玩耍,然后我又亲自跟它们对话,然后还不小心伤害了其中一个的自尊心——这一切都让我大开眼界。
伊莎贝尔:它已经不伤心了。
约翰:是的,它现在好多了。但是你知道这些事情在普通人看来有多么奇怪吗?想像一下,你跟一只动物的交往中伤害了它的感情,而且还要努力弥补与它和解,这是什么概念?而且很可能对方还不给你好脸?而且,你可以跟动物们进行双向的交流,有时甚至可以使用人类的语言,而且前提是它们愿意这么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