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藤兼人,白小薇 日期:2014-08-24 11:22:45
这是一个根据真实的故事改编的小说。
1932年10月4日,刊登在《朝日新闻》上的一则题为《可爱的老犬等待不归之人》的新闻报道,轰动了日本列岛。
20世纪30年代,大学教授上野先生收养了一只小秋田犬,取名“八公”。之后的每天,八公早上将教授送到车站,傍晚等待教授一起回家。不幸的是,有一天教授突然因病辞世,早上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回到车站,然而八公始终坚信那个疼爱自己的人一定会回来,在之后的九年时间里依然每天按时在车站等待,直到它生命的尽头。
深受感动的人们在八公长年等待主人的地方,即涩谷车站前为它塑了一个铜像。铜像落成的第二年,八公死了。它被安葬在主人的墓旁,朝朝暮暮地陪伴主人。
这部小说不动声色地展示人情,让一切悲喜都在看似平淡的叙述中缓缓呈现,却能于曲终人散时引发永久的感动。这种樱花离枝般的从容与淡定,底蕴深厚,令人回味无穷。
目录:
序:爱与生命一样长/安顿
1小八诞生了
2上野家的人们
3先生和八公
4朋友
5信赖
6先生走了
7无家可归的小八
8留师傅
后记:我的《八公的故事》/新藤兼人
译者后记:我与“八公”的不解之缘/白小薇
八公档案狗窝里,四只长得圆滚滚的小家伙,正挤靠在母亲身边撒欢。
岩造伸出手来,从中拿起了一只。
阿咖猛地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环视着大人们。
义知像对亲人说话般似的,安抚起阿咖来。
“阿咖,你的孩子将被送到东京的一户好心的人家去。不要担心啊。”
小狗瞪着大大的圆眼睛挣扎着。
阿咖一声不吭,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般地轻轻地喘息着。
岩造拿出一个结实的小箱子,把小狗放了进去。然后用绳子把小箱子捆好,背在身上。
小狗发出了呜呜的哀鸣。
阿咖凄楚地回应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走到门外相送。
阿梅老奶奶把始终躲在大人们身后的和江推到大家跟前。
“你跟它说点什么吧。”
“保重……”
和江说完这句话,就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岩造向大家鞠了一躬后,大步向门外走去。
柿田技师从后边追上岩造,因为他要到车站办理相关手续。
小狗的身影远去了,终于什么也看不到了。止不住的热泪从和江的面颊上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列车行驶在茫茫雪原中。
从堆满了货物的货车的一角,传来了小狗的叫声。每当列车晃动的时候,小狗都会发出不安的叫声。
列车在黑暗中奔驰着。小狗似乎叫累了,渐渐地叫声越来越少。
列车鸣着汽笛前进,小狗已经完全不出声了。
1.小八出生了
涩谷车站的一名货物寄存处的工作人员,吃力地把做得过于结实的装着狗的箱子从货架子上搬下来,又很费劲地搬到了窗口。
也许对这名身体瘦弱的工作人员来说,这个箱子显得过于沉重,于是他很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冲着梅三郎生硬地说道∶
“印章。”
梅三郎回头冲着尾形伸出手说∶
“拿章子来。”
尾形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梅三郎对工作人员说∶
“什么印章不印章的,没有。这里不是写着上野秀次郎先生收吗?怎么?你不认识上野先生?涩谷车站没有人不知道他。”
“知道。可是……”
小件寄存处的工作人员强忍住怒气瞪了梅三郎一眼。
“你当然不可能不认识他。上野先生可是东京帝国大学首屈一指的农学博士啊。”
“办手续需要印章。”
“俺的这张脸,你有印象没有?”
“没印象。”
“有个姓梅的家伙,就是《稻荷坡的梅花》中的那个家伙。他那张脸可是附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呆子,你小子给老子记好喽。”
“好的。我记住啦。”
“那你还要印章不?”
“要!”
“这个花岗岩脑袋!哦,对啦。铁路上的应该是铁疙瘩脑袋。”
“那您按手印吧。”
“你让那个家伙动作快点。”
货物寄存处的工作人员铁青着脸拿出了一盒红色的印泥。
梅三郎蘸足了印泥,比画了好一阵后,认真地按了手印。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在一旁观察小狗的尾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
“哎呀,狗死啦。”
“什么?死啦?”
梅三郎赶忙去看箱子里。
小狗软绵绵地躺在盒子里一动不动。
梅三郎伸出满是印泥的手指,指着那名工作人员的脑袋吼道∶
“你看!你们铁路要赔偿的。”
听到这边的动静,古川站长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
2.上野家的人们
阿芳看见尾形君一边扇火一边往锅里瞅的滑稽的样子,总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因为阿芳知道如果让尾形君感到不高兴的话,诸如劈柴、往澡盆里倒井水的力气活就没人肯给自己帮忙了。
尾形君把好不容易才弄好的早饭粗鲁地放到小八的鼻子跟前,严厉地说道∶
“请你给我转三圈,然后说汪。”
好不容易做好的饭,就这么着让它吃了,实在心有不甘。尾形君又说道∶
“你给我转三圈,然后说汪。”
可是,小八只顾扑向饭盆,根本就不听他的。
“混账!转三圈后说汪。”
“尾形君。”
不知何时,一副出门打扮的上野先生和夫人站在走廊上。
“尾形君,你可不能说那样的话啊。要求那么小的孩子表演杂技怎么可能呢。我可不是为了让它学习杂技才养活它的呀。”
小八支棱着耳朵看着上野先生。
“狗是我的好朋友。小八现在正饿着肚子呢。你赶紧让它吃饭吧。而你不是已经吃过早饭了吗?”
3.先生与八公
“什么?我父亲和小八一起洗澡?”
“是的。你父亲给它洗澡呢。”
夫人毫不惊讶的样子。
森山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急忙返回到洗澡间外边,再次偷偷摸摸地打开窗户向里面张望。
先生此时正站在澡盆外边给小八搓澡呢。
森山故作镇静地打了声招呼∶
“洗得真好。”
“小八的手够不着后背,就得给它好好搓搓后背。你不进来一起洗洗?”
“我?不,我就算啦。”
“你那脸可是够脏的呀。”
“我回头再洗吧。”
森山轻轻地关上了窗户。
千鹤子盯着母亲的脸说∶
“吓了我一跳。父亲平时总是和小八一起洗澡吗?”
“总是先捉完跳蚤以后再给它洗澡。”
“母亲大人,您再不小心点的话,小八会把我父亲从您身边抢走的。”
5.信赖
在为先生守灵的夜晚而设的酒席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先生的学生们的身影。身为农业工学领域第一人的先生,生前培养了许多学生。
和尚诵经即将结束的时候,灵堂里燃起了香火。
夫人听见院子里传来小八的叫声。
夫人悄悄地离席,来到屋檐下,看见小八一边狂吠,一边正在拼命地试图挣脱绳索。
夫人来到院子里,为小八解开了绳索。
小八深深地看了夫人一眼,然后纵身跳到屋檐下,径直向屋里冲去。
正在屋里喝酒的人们,被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有的人惊叫着站了起来。
小八冲祭坛上摆放着的先生的照片叫了一声。它的叫声,令空气为之颤动,令人撕心裂肺。
夫人走到小八的身边,用劝说的语气对小八说∶
“小八,今夜大家都是专程来和先生告别的。你到外边去吧。”
小八身子微微抖动着,沉默地蹲坐在那里。
“小八,就算我求你啦,到外边去吧。你这个样子,大家没办法和先生安静地告别……”
夫人温柔地摸摸小八的头顶。
小八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为先生彻夜守灵的人们,全都用不愉快的眼神目送小八离去。
第二天中午12点,灵车出现在上野家门前。先生的灵柩就要被送到火葬场去了。
被拴得牢牢的小八,眼睁睁地看着先生的灵柩被人从屋里抬了出来。
6.先生走了
面色黝黑的男人吓得脸色发青,不是,简直是脸色发绿了,还做出了立即就要逃跑的架势。
“哎,我说你没事吧?”
“我最讨厌狗啦。”
梅三郎一边为客人表现出来的过于异常的对狗的恐惧而感到好笑,一边说∶
“那是上野先生生前最喜爱的名叫小八的狗,它是只相当温顺的秋田犬。”
“如果家门口总有这么个家伙转来转去的话,这个家是没法买的。”
“这个你就不要担心啦。早把它送给浅草的亲戚家了。小八,你不是该待在浅草的吗?”
“你是一路从浅草走到涩谷来的吧?”
“那当然啦。它总不可能是坐电车过来的吧。”
7.无家可归的小八
小八的身影出现在细雨中,蹲坐在它平时等先生的地方,两条前腿笔直地竖立着。雨水无情地落在小八的身上。
留师傅的内心翻江倒海般地失去了平静。小八那风雨无阻等待不归之人的身姿,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如果是人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做吧?决不会为一个不可能回报自己的人这么奋不顾身吧?
小八呀,你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还会来这里呀!!
今天是个雪天。
然而,小八还是来了。
它一动不动,前腿并拢地守候在老地方。
留师傅抑制着心中的焦躁,不由得向民子调侃道∶
“一看见那个家伙,我心中就难受。它为什么会等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回来的人呢?”
“但是,小八它自己想等啊。”
“那个我当然知道啦。”
“对小八来说,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人。”
“那么,如果我死了,你会等我吗?”
“如果知道你死了的话,当然不会等。假如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话,我一定会等。”
小八身上落满了雪花。
直等到人流稀少的时候,小八才转身慢慢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