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霆 日期:2016-03-14 11:10:50
北岳年选系列丛书之《2015年短篇小说选粹》是对2015年中国短篇小说的创作实绩所做的及时盘点和总结。其中既包括悉心遴选的该年度**代表性的短篇小说作品,也包括在各个单篇作品之后所附的深度解读,以及在绪论部分对该年度短篇小说创作状况的宏观性把握。本书由当代小说权威研究机构中国小说学会授权编选,极富文学品质的作品。
本书简介:
《2015年短篇小说选粹》是对2015年中国短篇小说的创作实绩所做的及时盘点和总结。其中既包括悉心遴选的该年度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说作品,也包括在各个单篇作品之后所附的深度解读,以及在绪论部分对该年度短篇小说创作状况的宏观性把握。本书由当代小说权威研究机构中国小说学会授权编选,极富文学品质的作品。本年选共收录优秀短篇十八篇。
作者简介:
主编简历:林霆天津师范大学教授、文学博士,中国小说学会副秘书长。主要从事当代小说评论与文学史研究。编著作品有《2010年度短篇小说精选》《2013年短篇小说选粹》《2014年短篇小说选粹》
目录:
华屋/张惠雯
那些人/任晓雯
失踪的女大学生/叶兆言
小生命/盛可以
汉阳的蝴蝶/林白
不见/葛亮
日本佬/麦家
金刚四拿/(土家族)田耳
在县城/曹寇
有什么事在我身边发生/艾玛
疯迷/裘山山
鬼子坟/(满族)叶广芩
作家的敌人/阿乙
高小九题(节选)/曹乃谦
禅修/邱华栋华屋/张惠雯
那些人/任晓雯
失踪的女大学生/叶兆言
小生命/盛可以
汉阳的蝴蝶/林白
不见/葛亮
日本佬/麦家
金刚四拿/(土家族)田耳
在县城/曹寇
有什么事在我身边发生/艾玛
疯迷/裘山山
鬼子坟/(满族)叶广芩
作家的敌人/阿乙
高小九题(节选)/曹乃谦
禅修/邱华栋
别让爱你的人去香港/邓一光
摩洛哥王子/徐则臣
深夜面条/沈熹微
前言序
谈论小说创作的“年度概况”这样的话题,类似于观察一棵树的横切面,期冀从年轮的病象学中,一窥大树的根深与叶茂,“盲人摸象”般的误会在所难免。然而通过一个序
谈论小说创作的“年度概况”这样的话题,类似于观察一棵树的横切面,期冀从年轮的病象学中,一窥大树的根深与叶茂,“盲人摸象”般的误会在所难免。然而通过一个年度选本来观察,将诸般病象集在一起,或许会有所收获。
在一个现实主义至上的年代,那种充满冒险的,甚至带有点偏执的浪漫激情更加令人怀念。浪漫不仅仅意味着生命激情,更意味着对主体性的重新塑造,它要求作家们不仅要对社会、对时代、对命运共同体有一种投入的、民胞物与的道德情感,也就是作家身份外化的政治激情,更为要紧的是,作家要重塑一个坚实的自我的基础,并沉入这个基础中,在一次次的思想危机、情感地震中寻找可能的救赎,寻找那一束光。在我们这个时代,作家写几篇好小说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透过“写”这种劳作,以个体的冒险与受难,来对人类的处境进行思考。离开了对主体的沉入与张扬,便很难体会他者的真实处境;离开了冒险与受难,也不可能看到个人的真正成功。成功不是靠岸,而是驶向未知的茫茫远方。在阿乙的小说中,“作家的敌人”并非锥心的嫉妒,也非有意的忽视,而是真正的创造的激情。没有创造的激情,就像回到港口的船只,意味着平静和枯竭。陈白驹内心虽被嫉妒烧灼,但他也明白真正伟大、令人发狂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当他回到家里,翻出自己的作品来读,“只读了不到十句他就为自己的笨拙哭出声来。他将自己的一本本书扯拉下来,坐在地上,悲伤地发呆”。有如此自省的作家已属难得,作为一个写作的人,谁的内心没发生过几次塌方?谁的思想没经历过几次危机?正如德勒兹所言,正是这些危机“标示出他们思想的深刻”。而那位天才的“无名者”呢,他尚不知自己天才的巨著已变作“翱翔于天空的巨翅鸟”,为陈白驹们的内心制造了巨大的阴影。“他还在紧张地、忐忑地、惴惴不安地,然而又控制得很好地等待来自他们可能是差评的评价。”必须得说,正是这种惴惴不安的“无名”状态,既伤害了他,也成就了他。“无名”让他四处碰壁,营养不良,内心焦灼,但“无名”也为他积聚能量,让他处于期待之外,给了他逃脱禁锢的自由路径。德勒兹说,福柯曾有一个时期深受知名之苦,“无论他说什么,人们都期待着称赞他或批评他,却没人试图理解他。怎样才能赢得不受期待?不受期待是工作的条件。做一个无耻的人,这简直可以说是福柯的梦想……”“做一个可耻的人”,意味着逃脱期待,追随内心自由的召唤,无羁地去创造。创造,也只有创造,最终才能给自由以价值感,并重新为无耻正名。
在这样一个自媒体如此发达便捷的时代,想出名太容易了,难的倒是“无名”。作为一个小说家,市场更是“出名”的推手,尤其是畅销书市场。市场的期待就是利益最大化的期待,也是最广大读者的期待。比如,故事要写得好看,不要有太多的形式上的实验性,最好添加些色情、丑闻、争议性话题等等。在一个逐渐成熟的畅销书机制中,这种期待也渐渐形成一种禁锢和支配的力量,迫使作家就范,小说创作的同质化、模式化往往由此而来。“人们会庆幸书籍数量的增加和印数的提高,可是青年作家将在一个没给他们留下创作余地的文学空间里被铸成一个模子。只需炮制出一部极端标准的小说,至于那是模仿巴尔扎克、司汤达、塞利纳、贝克特还是杜拉斯,是无所谓的。”(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谈判》)市场是扼杀天才的第一杀手,端赖于市场的这种禁锢性、模铸功能。“无名”或可抵御市场的追杀,但“无名”并非秘而不宣,拒绝沟通,卡夫卡缺席于他的时代也并非他故意拒绝时代,而是他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创造中,既无暇也无意与时代共舞,而他的时代也没能及时把他找出来。隐秘的天才有着与外界沟通的独特方式,如阿多诺所说的“将密封瓶投入大海”的方式,或如尼采所说,一位思想家射出一支箭,像是无的放矢,而另一位思想家将其捡起,射向另一个方向。这些说法无非指向一个目标:写作,既是一种天才的沉入,也是一种天才的逃离。没有自我的沉入便不会真正有所得。“我喜欢一切下沉的人,”麦尔维尔曾说,“任何一种鱼都可以浮近水面,而只有大鲸鱼才能下沉到五海里或更深的方……
自古以来,思想的下沉者总是双眼充血地回到水面。”我们期待着汉语文学中的大鱼,并年复一年地撒网捕捞。希望这样的捕捞没有搅乱那些深海的沉思者,也希望这些落网的天才能复游回大海。
我在这里为自己所编选的选本写下这样一个略有冒犯的前言,似有不妥。但写写赞词是容易的,也是廉价的。好在我只是站在一个欣赏者的角度来提出意见,就像自由市场的一个买主,不用为“youcanyouup”之类的诘难操心。
夜里十点多钟,那边终于来人了,三男一女,脸上经过热汗的浸泡,泛着油光,表情浮在油面上,明显的戒备和不安,那个矮矬肥白的女人,脸色很不客气。
“总算把你们等来了。请坐。”小姨很礼貌,“等”字上用了重音,暗示对方,我们也等到极限了。为了这件事情,小姨专门从北京回来,其他人也请了假,几宿没睡。
昨晚,一家人又熬到半夜,时钟嘀嗒嘀嗒,让人焦躁,大姨父碾碎了烟头,说:“不能再这样等了,必须把那小子‘请’过来,这样,他的父母就会露面。”
“绑架他?会犯法的吧?”爸爸害怕,胆子比杏仁小。
“带上他的女朋友,认人,也认路,”大姨黑着眼圈,“很难说明天他还会不会在那儿上班。”
姐姐就是那小子的女朋友。此刻,姐姐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圣母一样端坐,两手放在大腿上,一语不发,看大家操心她的人生,以及胎儿,脸上平和安详,不时挪挪屁股,好像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
姐姐十八岁,在很差劲的大专学校里读书,学费是贷的,妈妈给别人擦地煮饭,爸爸做环保工人,使劲攒钱还款。大专学校离家近,坐火车三个小时,姐姐常回家,后来忙了起来,整整四个月见不到人影,放了暑假也不抵面,说是和那小子去长沙实习了。
但是没去几天,姐姐浑身挂满行李回来了。她脸上还是瘦,还是单纯幼稚,腰身却圆滚滚的,穿着宽大的衣裙,像只企鹅一步一挪。妈妈无比震惊,好像被电击了。妈妈知道怎么擦干净一扇玻璃窗,也有信心炒出好味道的菜,可面对姐姐暴胀的肚子,作为一个清洁工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妈妈只好用老办法——哭,哭多了,满脸苦相便定了形。我们很快知道,去年冬天,半夜陪姐姐回来,躲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的那小子,把姐姐弄成这样。
我们家五十平米,平常姐姐跟妈妈睡一床,我跟爸爸睡一床,姐姐上专科学校之后,我才有自己的空间,如果姐姐在家里生个孩子,婴儿啼哭,尿布奶瓶堆上我的书桌,我也甭想考什么重点高中了。
爸爸在阳台默默抽烟。
妈妈不停掉眼泪,“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家里知一声……”
“他说要生,那就生呗。”姐姐说。
“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要在娘家生孩子,我和你爸老脸往哪儿搁?”
“他们家房子更小……”
“你还没毕业,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又没有能力抚养孩子……”
姐姐不吭声,她不焦虑,生或者不生,都那么回事。
那小子家在矿区,两岁时父母离婚,他爸爸后来找了一个女人,一直同居。那一回,那小子待在网吧,姐姐早晨把他领回了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他,也是唯一一次。爸爸对他印象不好,说他抽烟嚼槟榔,流里流气,不诚实。爸爸一直对我们要求不高,只要像棵树,像朵花,老老实实的,安守本分就好。妈妈喜欢那小子,觉得他帅高,聪明,嘴巴甜蜜,比实际年龄成熟,挺谙事的。
我想那黑乎乎的矿区,煤尘覆盖花草树木,头发里、鼻孔里都是黑灰,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爸爸也这么认为,我们家虽穷,至少有好山好水,空气清新,但他一向服从妈妈,不喜欢那小子,不喜欢那地方,却无力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