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瑟·菲利普斯,姚向辉 日期:2014-05-20 19:49:29
《如歌似你》是一部以二十世纪的音乐文化和先进科技为背景的浪漫爱情小说,文中精确捕捉中年男女对生命态度的正反两面,贴切描绘出现代男女的恋爱。主角朱利安o唐纳修(JulianDonahue)深深依赖他的iPod,他用iPod播放的每首歌,都触发出一段属于他的生命回忆。丧子之后的他与妻子分居,因为音乐陷入了对爱尔兰女歌手的迷恋之中。
作者简介:
阿瑟·菲利普斯(ArthurPhillips),1969年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里斯市出生(Minneapolis,Minnesota),毕业于哈佛大学。他曾经是个童星、爵士乐师、演讲稿撰写人、失意的创业失败者,也曾赢得美国现场电视节目《Jeopardy!》五次冠军。现在是美国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多次荣获小说类奖项,在当代美国文学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代表作《埃及古物学家》《如歌似你》《布拉格》《安洁莉卡》。目录:
序幕
冬
春
夏
秋
序幕
朱利安·唐纳修的父亲迷恋比莉·哈乐黛的一张唱片。
他热爱她的音乐,从她的音乐还是时尚而非潮流(这是乐迷的区分标准)的时候就喜欢。一九五三年四月,他从军队休假,四天后他将前往韩国--天晓得,他把十六磅重的肉体献给了永远僵持的战场,说不定那就是最后所需的一丁点军事牺牲,打破平衡,力挽狂澜,克敌制胜。他搭火车从弗吉尼亚向北到纽约,在银河剧院观看偶像演出。你要是喜欢追踪历史地点的现状,不妨告诉你银河剧院如今是一幢三层楼的香蕉共和国专卖店,最左边更衣室奶黄色的墙上挂着哈乐黛的带框照片。
他花了比门票高得多的价钱,搞到三排正中间的位置,早早进场,度过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九十分钟,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半张着嘴笑得停不下来。《我的男人》一曲唱罢,掌声过后,全场近乎于寂静,只剩下窸窣声响,比莉在和乐队商量什么,她背对观众,淡金色的小腿、银色裙褶间的电线和黑色鞋子的系带相映成趣,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喊道:"《水边》!"渴望炽烈得吓了他自己一跳--"《我走过水边》!"
比莉扭头张望。"好像有人说话?"她侧过身,带着喉音淘气地说,剧院里笑声此起彼伏。她转过身,上前两步,抬手挡住聚光灯,眯着眼睛瞅向前面几排座位。"是你吗?"她说的正是他。
"是的,女士。"
"还挺懂礼貌的,"观众起哄喝彩,"英俊的白人大兵,"她若有所思道。在他多年后的复述中,此刻的比莉微微浮空,女神冷静地打量着底下观众席上顶礼膜拜的他,他的双眼与她的双脚齐平,还不如孩子--完全是个崇拜者。"亲爱的,你要点歌?"
"哈乐黛小姐,我可太想听您唱《我走过水边》了。"
"说得好听,"她望着他,轻轻偏过头,对乐队大声说,"好吧,弟兄们,漂亮的南方大兵想听《水边》,就给他唱一首好了。免得他去告咱们的状,你们说呢?"
他后来经常琢磨,高高在台上的她,能不能感受到自己对他来说犹如女皇。"真的,任何事情。"他这么告诉他的第二个儿子(名字随了一位中音萨克斯手,首张专辑出版于这孩子出生前十年,在定下这个名字之前,他老婆已经否定了--不得不补充一句,第二次否定了--迈尔斯、查理、哈利、迪齐、珀西、伍迪、赫比、泰迪、吉米、莱诺尔、迪克斯特、莱斯特、温顿、瓦戴尔、汉普顿、公爵、伯爵、切特、奈特、汉克、萨德、玛尔、亚特、麦克斯、米尔特、比克斯、若昂和伊利诺斯①),"朱利安,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比莉数完节拍,开始唱副歌之前的词句,伴奏的只有钢琴:"离开市区……"真是难得,这段引子可以略去--绝大多数歌手甚至不知道还有这段,绝大多数乐手从来不演奏这段--士兵希望哈乐黛觉察到他和别人的不同,比起不那么懂行的点歌者,她格外优待了他。她唱到叠句,唱到曲名那句,贝斯和鼓加入演奏,普通乐迷纷纷鼓掌--他们直到此刻才听出这首歌,一个念头跳进脑海:他乐于为她杀人。歌词里,她在水边等待,盼望爱人的船归来。她唱着他渴望的音乐,在对他歌唱,就仿佛她期盼归来的爱人正是即将远赴海外打仗的他,这个念头在他胸中震荡,犹如刚刚击中目标的飞箭:他愿意为她杀死他左边这个警官,愿意为她杀死右边那个年轻女人。他知道这个念头很奇怪。他并不热衷于暴力,但正如他后来说的,这就是他当时感受到的爱意。他被音乐提升到狂喜的巅峰,俯瞰人世,考虑要不要抹杀众生。
悸动过去。唱到第二个八小节,他终于可以静下来细细品尝这份馈赠,欣赏为他献唱的、这位真正的女人。她闭着眼睛歌唱。他望着她闪亮发梢间摇曳的木槿花,几乎能闻到香味。他幻想着在她生命中的某处找到一个他能扮演的角色,在她的黑人伙伴之间他会活得多么自在,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融入称职的经纪人这个角色,赢得尊重,和乐队痛饮美酒,度过辉煌的漫漫长夜,跟莱斯特·杨或吉米·罗尔斯交上朋友,他和她也许会走上空荡荡的街道,他用皮草披肩围住她的脖子。他们互相偎依,走到街上唯一的路灯底下……他悄声说个笑话,比方说某位乐手朋友长得像短腿猎犬,伴着她温柔的笑声,她的双手抱住他的上臂,压紧他的袖管……今夜在舞台上,她唱的是"星光满夜(stally)",像是她忘了歌词里是"星光满天(starlit)"还是"漫天夜星(starry)",于是自己生造了一个词。
她唱到过渡乐段,他琢磨自己能不能学个乐器,跟着她浪迹天涯,他担心她持续使用麻醉品的传闻是真的,他还知道这首歌--他的歌--已经唱完了一多半。倒不是说他没听清--他听到了她的每次呼吸,脚踏钹和响弦鼓的每次轻响,贝斯手的左手顺着乐器后颈上下移动,仿佛一只犹豫不定但侵略好斗的蜘蛛,奏出的每一下深邃重击和木质敲击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但歌曲没有把他送进茫然的出神境界,而是激发了各种各样的疯狂念头。他幻想这首歌在派对或婚礼上奏响,幻想孩童和宽阔的前院,幻想"和你不无相似之处的男孩"--他这么告诉朱利安。他想着在纽约慢慢变老或者在韩国早早死去,想着学习演奏爵士乐或者在战斗中脱颖而出,拯救整个连队。她结束了独唱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