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理群 日期:2015-11-04 16:05:42
本书“写毕于1989年3月7日(农历己巳年正月三十日)晨,正值作者五十寿辰”。回顾书出版后的遭遇,更是感慨万端。先是遭到围攻,横加“为汉奸辩护”的罪名;后来,在九十年代的商业大潮以及自由主义大行其时的时代思潮里,周作人突然大红大紫,我对周作人的某些批判性审视,又变得不合时宜。重读《周作人传》,却有恍若隔世之感……在苦涩中仍有一点自慰:当年所写下的感受与思考,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淘洗,大体还站得住,只少数地方略有补充与修改……此书再版,自然要面对新的读者,特别是年轻一代的读者,他们对本书,以及所描述的传主及其时代和历史,将会有怎样的反应和评价,也是我颇为好奇的。——钱理群本书简介:
周作人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尤其是他出任伪职之后,他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有影响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贡献一在小品文,一在翻译;然而他却在历史发展中堕落为汉奸文人,但他对保护北大校产、掩护国民党地下工作者也做出过贡献。在《周作人传》中我们能看到三个周作人:一是“伪官吏”的“周督办”,一是“寻梦者”的苦住庵庵主,一是周作人自己塑造的“为国为民”的“殉道者”。作者处处持谨慎态度,客观地记录传主的人生,真实反映那段历史。
作者简介:
钱理群,1939年3月生于重庆,北京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现代文学史研究,鲁迅、周作人研究与现代知识分子精神史研究。代表作有《心灵的探寻》、《与鲁迅相遇》、《周作人传》、《周作人论》、《大小舞台之间——曹禺戏剧新论》、《1948:天地玄黄》等。退休后,开始转向现代民间思想史的研究,写有《拒绝遗忘:“1957年学”研究笔记》等专著。同时关心中小学教育、地方文化研究与青年志愿者运动,写有《语文教育门外谈》等专著和《追寻生存之根——我的退思录》等思想随笔,主编有《新语文读本》等读物。2007年又出版了《我的精神自传》。
目录:
第一章说不尽的童年——在绍兴(1885.1—1901.8)一、最初的记忆二、台门之内三、十字街头(上)四、十字街头(下)五、家庭变故中的记忆30六、变革时代的最初选择48第二章发现新大陆——在南京65(1901.8—1906.6)一、“不过如此”二、一把“火”烧起来三、徘徊中的追求第三章第二故乡——在日本(1906.6—1911.秋)一、第一瞥的印象二、买书、读信与译书三、初试锋芒四、师友之间五、婚后六、赤羽桥边127第四章“卧治”时期——在绍兴(1911、秋—1917、4)一、大风暴里的孤独者二、寂寞中的默默耕耘三、《异域文谈》及其他四、“起怀旧之思”第五章大时代的弄潮儿——任北京(一)(1917.4—1920.12)一、从绍兴列北京二、亲历复辟事件三、卯字号的名人四、“开新纪元”的工作五、《贞操论》及其他六、新的信仰七、“小河”的忧虑八、“六三”事件九、“新村”运动十、儿童的发现与歌谣的征集第六章历史的进退之间——在北京(二)(1921.1—1927.10)一、病中的彷徨二、“自己的园地”三、“主张信教自由宣言”的风波四、新与旧之争五、“胜业”——人的研究六、爱罗先珂七、情感的波澜八、兄弟失和九、“教训之无用”十、“又回到民族主义”十一、《语丝》的工作十二、若子的病十三、卷入时代旋涡中十四、《国语文学谈》里的反思十五、“两个鬼”十六、‘谢本师”与“柯必”十七、在血的屠戮中第七章苦雨斋里的老人——在北平(三)(1927.11—1937.7)一、凡人的悲哀二、若子之死三、《骆驼草》四、《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五、五十自寿诗六、东京之行七、风雨故人来八、“杂糅中见调和”九、“蔼理斯的时代”及其他十、“日本店”的开张与关门第八章走向深渊——在北平(四)(1937.7—1945.12)一、又一个“苏武”?二、终于“下水”三、“中国的思想问题”四、江南之行五、“反动老作家”六、“道义事功化”七、无生老母的信息第九章老虎桥边——在北平、南京(1945.12、6—1949.1.26)一、人狱与审判二、《老虎桥杂诗》及其他第十章人生最后一程——在上海、北京(1949.1.27—1967.5.6)一、横浜桥边二、《亦报》随笔三、“腰斩”以后四、“出上文物”五、“寿卿多辱”六、“忘却斜阳”七、最后岁月参考书(篇)目钱理群先生是以诗人的方式,把周作人这个特殊的中国现代作家,放在二十世纪这个大背景下来展现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们看着周作人走完了他的人生。这部传记的重要之处在于,周作人各个时期的重要文章,在传记中大部分得到了好的体现。尤其是童年时期的写作最是别致,作者有意略写或一笔带过那些与鲁迅相同的、广为人知的史实,而巧妙地大量插入《儿童杂事诗》的分析,既体现了研究特色,又增加了周作人这一特定的人物那说不尽的童年的气氛。这是作者的聪明之处,读来确实令人感到与众不同。南开大学文学院中文系教授——张铁荣
他(周作人)有一种超然不群的气度——是冷酷呢,还是有礼貌的轻视?——把人放在适当的距离之外,津津然以旁观者态度去看他们。他在应对仪节上的那份谦和,正是拦阻人跟他过分亲热的一道屏障……”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教授——温源宁
在我熟识的一些前辈里,读书的数量之多,内容之杂,他(周作人)恐怕要排在第一位。杂,是想了解“人”。他读书的诀窍有三:勤,实是谦词,不妨说是“上瘾”;快,由勤而来,看多了,懂得分辨吸收,必然快;善记,说到某书某处,仿佛刚刚读过。——张中行
我以为,周作人与鲁迅乃是一个人的两面。……两人的晚年相差如此之远,就在于周作人是寻味人间,而鲁迅则是生活于人间,有着更大的人生爱。——胡兰成 光绪甲申年十二月初一,即1885年1月16日,绍兴东昌坊口新台门周家,又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我的诞生是极平凡的”——1961年,七十六岁老翁周知堂写他的《回想录》时,反复强调,“没有什么事先的奇瑞,也没见恶的朕兆。”然而,伴随这婴儿降世的,却是一个浪漫的传说。
一位堂房的阿叔,那天出去夜游,夜半归来,走进内堂大门,仿佛看见一个白须老人站在那里,转瞬却不见了。——这可能是他醉眼噱咙中,把什么看花,也许根本就是一个幻觉,但他却相信了。因为,后半夜,周家门内,真的出生了一个婴儿,而且是男的。
于是,一个流言悄悄传开:这男孩是老和尚投胎转世的——至于什么时候“白须老人”变成了“老和尚”,那就谁也弄不清楚,谁也不想去弄清楚了。
于是,这婴儿刚刚出世,手脚都还没有来得及伸展,就叽叽喳喳有了吉凶、臧否两种议论——“老和尚转世,不是‘头世人’。这孩子命中注定,比那些头次做人什么也不懂的,要深谙人情世故,有出息!”“不过,老和尚转世,总有点‘特别’,特别就不免顽梗,这……”又有人发出担忧。
不管人们怎么说,这“老和尚”的形象深深地印在周家兴房老二——槐寿的心上了。以至于五十年后,他在写“自寿诗”时,首联就写下了“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两句,由此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自然,这都是后话。
小愧寿睁开眼睛,环顾这新奇的世界时,他看见了什么呢?……遥远的、最初的记忆似乎是模糊的,又仿佛格外地清晰。
周作人只记得两件事:他和他的妹妹睡在一起,有一回看见她脚上大拇指,圆圆的,短短的,太可爱了,便情不自禁地咬了一口。妹妹大声哭起来。大人急忙赶来,才知道是二哥哥的恶作剧。但他有没有因此而挨打呢?周作人怎么也记不得了。
另一个忘不掉的记忆是,从小总是生病,长得十分瘦小,老是吃不够,也许患的就是“馋痨病”。稍大一些才知道,这是因为没有奶吃,雇了一个奶妈,而这奶妈原来也没有什么奶水,为骗得小孩不闹,便在门口买种种东西给他吃,结果自然是消化不良,瘦弱得要死,看见什么东西又都要吃。为了对症服药,大人便什么都不给吃,只准吃饭和腌鸭蛋。处于这恶性循环中的小孩一定是很痛苦的。但周作人说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儿童的最初记忆,人的最初记忆,大抵都离不开本能的欲求。但谁会料到,对“人的本能”的重视,竟会成为周作人以后人生选择的基础呢?现实的问题倒是,这个世界能够容得下这位有着强烈的本能欲望的、瘦小的儿童吗?又能给他的成长提供什么呢?答案似乎是现成的:只要翻开历史教科书,就不难看到,这“小和尚”出世的1885年初,正是光绪甲申冬季之立春以前。周作人后来回忆说:“甲申这一年在中国史上不是一个好的年头儿,整三百年前流寇进北京,崇祯皇帝缢死于煤山。六十年前有马江之役,事情虽然没有怎么闹大,但是前有咸丰庚申之火烧圆明园,后有光绪庚子之联军人京,四十年间四五次的外患,差不多甲申居于中间。在甲申本年,中法战争以中国签订屈辱条约为结束。
这确实是一个内外交困的时代。整个国家、民族正无可避免地走着历史的下坡路,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处于整体崩溃的前夕。
但能否由此推出一个结论:周作人的童年必然是充满着危机、苦难呢?不能,现实生活的逻辑绝没有纯粹思辨的推理这么简单:不仅历史发展趋势的实现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在中国这样的大国,外患造成的影响波及浙东山区,也还要一段时间。这就是说,尽管时代的大气候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周作人故乡的小气候,却暂时风平浪静,维持着封建末世的太平景象。
于是,出现了周作人短暂的金色的童年。
“中国最后一代传统的知识分子”这一命题就具有了双重含义:这一代人既感受到了传统文化的没落与腐朽,又最后一次直接领悟着以后缺乏系统的传统教育的几代人所无法感受的传统文化的内在魅力。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尽管已“近黄昏”,“夕阳”的最后一瞥,仍然是撩人情思的。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