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廖铁星 日期:2021-12-17 03:53:14
长连垌村张氏祖宗定下的班辈排行以“奇子鸣飞龙,书生达九重,鹅本青云衣”为序。年老的族长根据小孩的“达”字辈排行一算,排行第二十四,考虑到婴儿又是天刚亮时出生的,便给他起名叫“达旭”。
张达旭出生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前我国南方贫困山区里的一个贫穷的多子女家庭中,父母亲一年到头在水田、山地上辛勤劳作————租地主的田来耕种,除了交租,多少还能收获一些稻谷来养家糊口,在山坡畲地上种一些红薯、玉米、木薯之类的耐旱作物,砍柴打捆挑担走30多里山路去龙潭圩镇上卖,除此之外,还出去帮外面的有钱人家做一些苦力活,以勉强且艰辛地过下去。即便家里多了一两个小孩,也不过是在煮稀粥熬玉米稀饭的时候,往生铁锅里多添一两瓢水,一家人便可以稀里糊涂地挣扎着活下来了。
达旭在几个兄弟当中出生得比较晚,年龄与他上面三个哥哥的差距,少则十岁,多则将近二十岁。由于这种特殊的情况,他自幼就得到三个哥哥即大哥达群、二哥达冠、三哥达凤的特别爱护与关照。吃饭时往他碗里多夹一点菜,冬夜里给他身上多盖一层被,别人家的孩子有谁欺负他了,三个哥哥便会一起上人家门口去“兴师问罪”……达旭之下,还有一个小妹妹叫达秀。
这个山区虽然家家户户都“开门见山”,在最高的山顶上也看不到海,但实际上,此地却距离大海并不很远,往西南走30多里路便可到达盛产珍珠的合浦县,那里就临近太平洋西北部的北部湾了。所以,这个山区里一年到头都会受到海洋性气候的影响。狂风、暴雨、炎热,这三者成了此处人们生活的三大伴侣,而更有一两样他们无法逃脱的、似乎永远纠缠着他们的阴影,那就是贫困与疾病。
山区里有一种花脚蚊子,叮人特别厉害、特别疼,而且叮口长久红肿、痒痛难熬、难以平复,更为要命的是,这种蚊子往往带有疟原虫,是传播疟疾病的主要载体。就在达旭三岁多的那年夏天,他的父母都不幸染上疟疾,每天定时地打摆子发冷发热,一家人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徒唤奈何,或者烧香祈求神灵保佑;在这个贫穷少药的山区里,哪里来的有效药物呢?在那个年代,对付疟疾的特效药物奎宁才刚刚发明出来,而且这个又名“金鸡纳霜”的玩意儿,只在英法殖民主义者那里以及亚洲南部和非洲等地的热带战场上使用,并且多用于最关键最要害的人群,如官员、士兵、警察等,住在这个南中国山区里的人们,对此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山区里只有少数几个年迈的老人略微懂一点儿中草药知识,便被请来开药方救治病人。他们让达旭的哥哥们到山上采回来一些各种名目的草药,放在瓦锅里煎熬出浓绿的药汁,七手八脚地用筷子撬开病人紧闭的嘴巴,捏住鼻子灌病人服下,又在病人的头上、手臂上、胸膛上、腿脚上用艾条烧灼不同的穴位……
然而,这一切原始手段都对付不了那些小小的疟原虫,它们在人体内每天都以几何级倍数增长着,对人的机体进行着无情的侵蚀。几天几夜的折腾之后,达旭的父母终于抵挡不住疟原虫的大规模侵害,耗尽了最后的生命而撒手人寰,丢下几个儿女们留在凄凉惨淡的人间。
父母的病逝,而且是反复挣扎多日之后才溘然长逝,对年幼的达旭造成了极其强烈的刺激,在他小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对疾病不可磨灭的印象,也形成了他对疾病本能的仇恨及憎恶————将来一定要把这些病魔一扫而光!
从此以后,生活的重担便由二哥领头挑了起来。二哥夫妇俩每天起早贪黑,耕田种地、打柴喂猪、找菜煮食、洗衣扫地,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都由他们操持着。大哥是当过炮兵的,抗战中负伤后便退伍回来务农。他见过一些世面,也懂得吟诵几句旧体诗词、对联什么的,所以对年幼的达旭影响很大。古人云:“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这位哥哥识字不多,更没有读过古文,却天生对朱子的治家格言知之甚稔,并极力践行之。他还会不时地背诵几句《增广贤文》给小弟听,让小弟自幼便懂得做人的道理……年幼的小达旭就这样在哥嫂的羽翼下慢慢地成长着。
之所以说他在“慢慢地”成长,是因为二哥从不对这个小弟有急于求成的要求。一般来说,大家都希望家里的小孩儿能快些长大,这当然是一种良好的愿望;另一方面,这样的话,自己也好从抚养子女的重任中脱出身来,这是人之常情。但二哥却因为疼爱这个可怜兮兮的自小便失去父母之爱的小弟,便总把他尽可能地留在自己的关照之下。这样一来,达旭的成长便比别的小孩显得缓慢多了。打从他五六岁起,二哥便叫他每天到隔壁的一名老学究那里去,跟从这位私塾先生学一点儿东西,比如认识几个字啦,背诵几首古诗等,从不让他做任何家务,更不用说田地里的劳作了。这样一直到他超过了读小学的年龄,二哥依然让他这样不紧不慢地生活着、成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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