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明林 日期:2021-12-17 03:54:19
在中国近百年的历史,曾国藩的确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由于他出力平定太平天国,满清皇朝的命运得以延存。也因为他善于识拔人才,引用贤能,更时时以转移社会风气及建立廉明政治为己任,所以满清皇朝才会在同治、光绪之年,一度出现振衰起敝的中兴气象。同时他注意个人的道德文章修养,在立言、立德、立功上成就了“不朽”之业。
朝廷称他是“学有本源,器成远大,忠诚体国,节劲凌霜”,晚清的官宦和士人也对他是一片赞美声。诸如“文正公盛烈伟绩冠一代”,“深造道德”,“仁爱备至,智勇兼全”,“器量恢宏,望而知其伟人”,“可称完全之真君子,而为清代第一流人物”之类的赞颂,可谓汗牛充栋。
不过,也有人骂他“好杀”、“虚伪”和“失德”。
骂他好杀,是因为曾国藩曾告诉他弟弟曾国荃、曾国葆说:“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悔!”
至于“虚伪”,那是他的知己好友、刑部员外郎、专爱面指人短的邵懿辰所指责的,还有知道曾国藩最深的左宗棠,也骂过他“专标一伪字”。
而所谓“失德”呢,抛开曾国藩在涟滨、岳麓两书院就读时期的好狎邪游,浪漫狂放,做什么赠伎春燕诗一类的少年风流罪过不算,在攻陷金陵、太平天国亡后,他踌躇满志,舞之蹈之,在这种欢欣得意的兴头上,他也有过在流莺画舫公然过夜的记录。还有,咸丰皇帝死后,曾国藩在皇上大丧期间还偷偷娶了个妾,因此被人指责为“违制失德莫甚于此,实名教罪人之尤”。
章太炎是晚清的_个激进代表,他说:“曾国藩者,誉之则为圣相,谳之则为元凶……死三十年,其家人犹日:吾祖民贼。悲夫!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推崇曾国藩。除民族大义一点外,就连章太炎也称赞他“行事足惬人心”,共治伸张民权,“吏道为清”,是一个可以保存文化传统的人物。
梁启超以史学家的眼光也评论说:
曾文正公,近日排满家所最唾骂者也。而吾则愈更事而愈崇拜其人。吾以使曾文正公今日而犹壮年,则中国必由其手而挽救矣。彼惟以天性之极纯厚也,故虽行破坏焉可也;惟以修行之极谨严也,故虽用积变焉可也。彼其事业之成,有所以自养者在也,彼其能率厉群贤,以共图事业之成,有所以字于人且善导人者在也。吾党不欲澄清天下则已,苟有此态,则吾谓《曾文正集》不可不日三复也。
这些评价,当然不限于曾国藩镇压了太平天国一事上,更主要的是说他居高位而不危,屡遭猜疑而忠心不贰上。
据说,当湘军克复武汉时,咸丰发出了那句:“去了半个洪秀全,来了一个曾国藩”的长叹。当时的太平天国已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曾国藩的声威,正如日中天,俩人又都是汉人,无怪咸丰有此慨叹。所以当清廷委署曾国藩为湖北巡抚,曾国藩照例要谦辞一番,奏章尚未出门,“收回成命”的诏谕已经下达,仅嘱咐他以“礼部侍郎”的身份,统兵作战。这些明来暗去的猜忌,曾国藩岂能不知。
清军江南大营被再度摧毁之后,黄河以南再没有什么军事力量足以与太平军抗衡,因而不得不任命曾国藩为两江总督,依靠他镇压太平天国革命。
所以,清政府就采取了两方面的措施:一方面,迅速提拔和积极扶植曾国藩手下的湘军将领,使之与曾国藩地位相当,渐渐打破其从属关系;清政府对曾国藩的部将和幕僚,如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杨载福、刘长佑等都用拉拢和扶植政策,使他们渐渐与曾国藩分庭抗礼,甚至互相不和,以便于控制和利用。另一方面,对于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则恰恰相反。同治二年(1863)五月,曾国荃升任浙江巡抚之后,虽仍在雨花台办理军务,未去杭州赴任,亦本属清政府的意旨,照例是可以单折奏事的。曾国藩遂让曾国荃自己上奏军情,以便攻陷天京后抢先报功。不料,奏折刚到立遭到批驳。清政府以其尚未赴巡抚任,不准单折奏事,以后如有军务要事,仍报告曾国藩,由曾国藩奏报。曾国藩恐曾国荃心情抑郁、言词不逊,在奏折中惹出祸来,特派颇有见识的心腹幕僚赵烈文迅速赶赴雨花台大营,专门负责草拟章奏咨禀事项。
曾国荃攻陷天京后,当天夜里就上奏报捷,满心以为会大受赞扬,不料又挨当头一棒。上谕指责曾国荃破城之日晚间,不应立即返回雨花台大营,以致让干余太平军突围,语气相当严厉。事情发生后,曾国荃部下各将都埋怨赵烈文,以为是他起草的奏折中有不当言词引起的。赵烈文则认为,这与奏折言词无关,而完全是清政府猜疑,有意吹求,否则,杭州城破时陈炳文等十余万人突围而去,左宗棠为何不受指责?幸好有人将李秀成捆缚送营,否则曾国荃就更不好下台了。
但是,清政府并不就此了结,而是步步进逼,揪住不放。数日之后,又以追查天京金银下落为名,令曾国藩迅速查清,报明户部,以备拨用。尤其严重的是,上谕中直接点了曾国荃的名,对他提出严重警告。上谕说:“曾国藩以儒臣从戎,历年最久,战功最多,自能慎终如始,永保勋名。惟所部诸将,自曾国荃以下,均应由该大臣随时申儆,勿使骤胜而骄,庶可长承恩眷。”这无疑是说,曾国藩兄弟如不知禁忌,就难以“永保勋名”,“长承恩眷”了。真是寥寥数语,暗伏杀机。
曾国藩具有丰富政治经验和历史知识,熟悉历代掌故,当然能品出这些话的味道,掂出它的分量。何况,曾国荃确实非常骄狂,以为攻陷天京全是他一人的功劳。后来曾国藩对赵烈文说:“沅浦(曾国荃,字沅浦)之攻金陵,幸而成功,皆归功于己。余常言:‘汝虽才能,亦须让一半与天’,彼恒不谓然。”因而,攻陷天京前后,就成为曾国藩思想上最紧张的时期。他心里很明白,如何处理好同朝廷的关系,已成为能否保持其权力和地位的关键,而正确认识并摆脱自己目前的这种政治处境,则是他面临的迫切问题。于是他下令裁去湘军。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