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生之靶 日期:2013-06-02 12:06:19
人生之靶
姜金城 “呀?这不是梅表姐吗?”我送黄宗英去上海的一家医院住院,一进14楼的干部病房,就被她的一位老观众——同病房的病友认出来了。 这位黄宗英的老观众,已是80多岁的老人了,她坐在病床上认出了“梅表姐”,显得那么高兴,那么意外。 “梅表姐”,是40多年前黄宗英在电影《家》中扮演的角色。当年,《家》公演时,美丽善良的梅表姐给观念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她不幸的爱情和病中的苦闷,曾让多少观众流下同情的眼泪。 我心里在想:这个老观众可真有意思,几年前,黄宗英在大型纪实电视片《望长城》中担任主持人,她也没有记住,在《魂系高原》和《森林女神》中担任主持人,她也没有记住,偏偏记住了她在《家》中演的梅表姐。 住院期间黄宗英的病床上书越来越多,有长篇小说,有散文随笔,有朋友的回忆录,还有科学家的论文。于是,我叮嘱她:“老黄,病情刚刚好转,不能多看书……” “我没多看。” “她呀,不仅看书,还看稿子哪?梅表姐就是任性,不听话?”同室的病友向我“告状”了。 “我不是看稿子,是看朋友的一个电视剧本。他们策划这个电视片的时候,我出过点子,也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朋友让我给剧本提意见,能不看吗?” “你现在是病人,住在医院里……” “可我还没病得不能看东西呀?” 黄宗英就是这样的人,热心,真诚,喜欢帮助人。有时,会热心得不顾一切,让亲友们目瞪口呆。10年前,为了支持林业专家徐凤翔的事业,她3次去西藏,最后在拍摄徐凤翔考察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电视片时,严重的高原反应,使黄宗英昏迷了两天两夜,在阎王殿逛了一圈,差一点去了“另一个世界”。如今留下的后遗症,难以治愈,只能伴着她走完生命之路了…… 这几年疾病一直困扰着她,老伴儿冯亦代又7次脑梗塞,黄宗英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仍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在出版了散文集《半山半水半书窗》、《我公然老了》之后,最近又出版了新作《平安家书》。 她说,其实,只要我能拿得动梳子的日子,又哪天不读书写字呢?既然不写仿佛丢了魂儿,读者也见不到我的影儿,我就得写下去。我活着哩,就是在病床上写点“平安家书”,也可让读者少牵挂…… 在她的病房里,亲友们总是不断地送鲜花,有玫瑰、扶郎、郁金香、马蹄莲、蝴蝶兰,还有仙客来和紫罗兰。亲友们希望她在鲜花的美丽与温馨中,尽快地恢复健康,增长生命的活力? 可是,病情一好转,她又急着要回北京,因为她十分牵念老伴儿,牵念相依相伴的二哥? “小姜,和医生说说,快让我出院吧?不然,我急得又要失眠了……” “一会儿我给冯老打电话,说你急着要出院……” “告我的状?” “不是。” “不是?”黄宗英开朗地笑了起来。 两天后,我正在电脑上写东西,突然接到黄宗英的电话:“小姜,医生同意我出院了?车票买好了,明天下午二时你到医院来。直接送我去火车站。” 我如约来到医院的时候,黄宗英已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哪些要带走,哪些要留下,都做了交代。她告诉我,回北京后,将要参加她小儿子赵劲编导的一部儿童电影的拍摄,在影片中,她要扮演一个满头银发的主持人,和许多可爱的孩子一起演戏。她在病床上写的几篇随笔,回北京后还要润色一下,暂时寄不出。 于是,我想起她在《有病不呻吟》中写的一段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靶。 也许确实到了我该调整靶距的时候? 多半生田野漫游,游润了我的笔,游出了我的荧屏形象,漫游与我的事业和生活方式血乳交融,难解难分,要我脑子从此不想四野和远人,足仅限于左近胡同,我简直不知该怎么活。就是具体的计划必得改变,也总不能散了精气神。不管,哪怕此刻我只能活动在八米十米的范围,只要我能拉开思维之弓,当然也还要把箭对准五米外黑色的靶心…… 看,她的人生之靶是多么迷人啊? 她清醒地及时地调整靶距,给了我们一个多么珍贵的启示啊? 摘自7月20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姜金城文?